“山野村夫?哼!咦……”
山野村夫?騙鬼呢!當(dāng)我是三歲的娃娃嗎?石閔面露鄙夷之色,可隨之卻發(fā)出一聲輕微的驚嘆之聲。
隨著謝燕踏上戰(zhàn)場,謝石二人相距不過四五丈,這樣的距離,雖是月夜,但已經(jīng)讓雙方看清對手的相貌,看清對手,雙方心中皆為一驚,石閔的連鬢短須,并未能遮住他年輕的臉龐,而謝燕那張尚帶一絲青稚之氣的眉眼,更是讓石閔泛起一陣驚疑。
石閔幾乎算是長于沙場之上,而謝燕則是承接了一代神將衣缽,二人眼光自是如鷹般的銳利,他們訝然的,當(dāng)然不僅僅只是對方的年紀,而是在建立在這樣的年紀之上的東西,譬如傲然如刀、沉穩(wěn)如山的石閔,譬如入戰(zhàn)陣如踏青、視數(shù)百精騎如無物,一臉風(fēng)輕云淡,自信滿滿的謝燕。
可就在這時,未等這兩位主將開口說話,秋風(fēng)肅殺的戰(zhàn)陣之上,突然響起“唏律律”一陣馬嘶之聲,伴隨馬鳴聲起,只見一紅一銀兩道馬影,竟然不顧各自背上的主人,陡然后腿直立凌空站了起來,鼻中噴著粗氣,率先勃發(fā)出滔天的戰(zhàn)意與憤怒!
“吁,吁……”此時不管是謝燕還是石閔,已然顧不上對方,各自緊帶韁繩,安撫起自己的坐騎來。
在各自主人的安撫下,紅銀雙馬的情緒,有些平穩(wěn)下來,四蹄如柱鼎立于地,但皆鼻息咻咻、喉間低吼著,似乎都在渴望著一場關(guān)乎王者榮耀的戰(zhàn)斗!
石閔的眼神亮了,看著謝燕坐下那道紅色馬影,心中急聲連呼著:好馬,真好馬也!
“對面小郎聽著,吾之坐騎名曰日月天龍駒,乃步景也,不知汝之坐騎可是汗血?”見此神駿,石閔也是心癢難耐,不由得開口問道。
“嘶”
說到相馬,謝燕不是太內(nèi)行,一直困于山溝的他,那里有石閔的見識與眼光,不過,這見識不夠,知識可以來湊,好在義父趙毅曾經(jīng)指導(dǎo)謝燕看過一些馬經(jīng),如此,聽到步景一詞,謝燕這才牙痛一般,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古書《洞冥技》曾云:東方朔游吉云之地。得神馬高九尺,股有旋毛如日月之狀,如月者夜光,如日者晝光,毛色隨四時之變。西王母稅此于芝田,因食芝田之草。東王公棄之清津,因其而返,繞日三匝,入漢關(guān),馬上睡眼不覺而至,名曰步景!
且不說真的有書上記載的那般神奇,就憑這銀白馬兒面對自己的坐騎,在氣勢之上竟然不落一絲下風(fēng),就已然可以成為當(dāng)世神駿之一。
此時,謝燕雖然對這位趙國將軍的坐騎身份感到嘖嘖稱奇,但與石閔相比之下,謝燕關(guān)注更多的,則是人。
就在石閔亮出自己坐騎來歷,謝燕贊其步景不凡之時,心中對于這位石閔將軍的磊落,也不由升起一絲好感來。
“石閔將軍,小子冀州謝燕,坐騎名曰朱赤火龍獸,乃汗血之種也!”
在趙毅的教導(dǎo)之下,如今的謝燕倒也頗具古人之風(fēng),雖列戰(zhàn)場之上,既然對方磊落如君子,那么自己又焉能扭扭捏捏,猶如一個婦人?那且不是弱了趙氏一脈的名頭?再者說了,自己堂堂趙氏傳人,還能不如自己的戰(zhàn)馬嗎?
此時的謝燕,手拂自己戰(zhàn)馬那火紅的鬃發(fā),一時也感慨萬千!
謝燕坐下汗血寶馬朱赤火龍,原本是趙毅的坐騎,當(dāng)年為了捕獲這匹神馬,趙毅可是足足花了七天時間,費盡心思才得其手,如今這朱赤火龍傳到了謝燕的手中。至于步景日月天龍,則是石閔在加冠之時,趙國國主石勒賜予的禮物。
如今,兩位年少英才尚未動手,這兩大神馬,倒是先行一步,開始較上勁來。
“好!好!好!”
對方的箭術(shù)、少年的氣度、汗血的憤怒,讓那石閔連著喊出三聲好字,手心漸熱,隱約有些瘙癢,今夜月正明,不虛此行也!
“謝家小郎,可敢與某家一戰(zhàn)!”
神馬負龍脈,自有靈性,王不見王,理所當(dāng)然,馬如此,人亦如此,性烈如火的石閔,自然是見獵心喜,擺動這手中短槍畫戟,開口邀戰(zhàn)起來。
“等等,將軍能否容小子一言?”謝燕雖未應(yīng)戰(zhàn),但手中的長槍,卻被緊緊握起。
“請講當(dāng)面!”
“將軍,夤夜引兵至此,不知所圖何為?”
這大半夜的,你們是干嘛來滴?打一場不是不行,可是為什么打,謝燕卻要問個清楚,弄清對方的意圖,謝燕才好對癥下藥,以解當(dāng)下困局。
“好吧,某家也不瞞你,本將軍從鮮卑小兒處搶回一些糧秣,如今缺乏民壯,將其運至司州,所以想征調(diào)你等,助某家一臂之力!”
看著謝燕面對自己,以及自己身后數(shù)百精銳鐵騎,竟然能夠從容不迫沉穩(wěn)應(yīng)答,石閔心中也滋生出一抹欣賞,言語之間也就多了一絲客氣。
聞聽石閔之言,竟然搶了鮮卑的糧草,謝燕心頭頓生一絲快意,看著這位趙國將軍,眼神中亮起一抹神采。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有些人相處一輩子,卻如同陌路,而有些人則恰恰相反,也許剛剛相識,于一兩句話中,卻能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誠如那句白首如新、傾蓋如故,而眼下,在敵友未明之際,不過寥寥數(shù)語之間,謝石二人已然少了幾分敵意,多了幾分欣賞。
個人的欣賞歸欣賞,這幫忙嘛?謝燕可不敢答應(yīng)下來,畢竟他要為飛龍堡上下幾百人的身家性命負責(zé)。
“將軍,非小子不愿相助,但小子族人多為老弱婦孺,又怎能助您運糧,再者,小子觀您相貌談吐,想來應(yīng)是我漢家子民,您又何必為難自家族民?”
與石閔陣前交談幾句之后,謝燕卻發(fā)現(xiàn)這位趙國中郎將貌似漢人,這讓謝燕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石姓乃是趙國國姓,可這位將軍卻像是漢人,這難道僅僅是一個巧合?不過這樣的疑惑,也只在一念之間,兩軍陣前,那里有時間讓謝燕做過多的猜想。
謝燕可以不深究其中原委,但卻不妨礙他打出這樣一張感情牌來,打是最后的選擇,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謝燕不愿與這位趙國將軍動手,這與勇氣無關(guān),實在是牽絆太多,謝燕不得不有所顧忌。
“這……”
若非情勢所迫,石閔也不會率軍至此,當(dāng)謝燕開口婉拒時,石閔放眼看去,那排車架之后,蒼頭老漢、布裙婦人、隱約童語,讓石閔一時踟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