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骨山莊一事，駱某已做定奪，師兄師姐請回吧。”駱方揮了揮手，自顧轉身往正殿椅子上坐了下去，喚了一直站在門外候著的陸昌到跟前，仿佛什么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藍英與應天成相互看了一眼，應天成抗起不省人事的萬福殿大弟子，兩人退出了泰來殿。

　　“天成……”出了泰來殿，藍英開口。

　　“師姐，眼下非你我之力可做阻攔。”應天成打斷，冷言，“偷生無妨，送命可悲，逝者已矣，何保蒼生？福禍因果，自有天罰。”說罷，自顧離開。

　　藍英哀嘆，心念葉緩，可憐了這孩子，終是逃不過命中無父無母的命數。想罷心中油然而生起愧疚萬分，早知如此，該讓父女多多團聚。

　　藍英回到仙靈殿，喚過葉緩到跟前，又讓閑著的弟子去華宣殿找來花問。

　　“師父……您怎么這般神色？”葉緩見藍英面無血色，問道。

　　今早，葉緩便覺得心里不踏實，早膳時撞掉了筷子，與元祺對練時將定魂術施在了對方身上。

　　藍英沒有搭話，葉緩便更加焦心。

　　“師伯。”花問心急火燎進了正殿，拱手相拜。

　　“嗯。”藍英應聲。

　　只見藍英面露哀愁，一言不發，葉緩與花問只得無言對視。

　　“平素……故了。”藍英終是說了出來。

　　正殿一時鴉雀無聲，藍英不忍抬頭看二人。

　　“華宣殿此后交由你花問接手。”藍英不知什么樣的語氣才恰當。

　　“師伯……”花問覺得胸口被巨石壓著喘不上氣。“您方才說……什么？”

　　葉緩沒了反應，愣愣地呆在原地，失了血色。

　　藍英未語，淚如雨下。

　　“駱方……”沉默片刻，花問脫口。“是不是？”花問抬眼問道。

　　藍英垂眉斂目，沒有搭話。

　　葉緩轉身的瞬間，藍英起手捏訣，一技幻術，她動彈不得。

　　“緩兒……”藍英不忍，“聽師父說。”

　　葉緩沒有反應。

　　“園主不太對勁，你這樣貿然……”藍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

　　“師父做了什么要讓他下此狠手？”花問咬牙切齒，渾身都在顫抖。

　　藍英將今日之事說與二人聽。

　　葉緩背對著藍英，素來無甚表情的臉扭在一起，眼淚不住下流，泣不成聲。

　　花問雙手握拳，閉目隱忍，除了恨駱方，他更恨自己。

　　“駱方他修得了幺童術。”花問說道，“您可知……”

　　藍英駭然。

　　“絕對不能讓他再殺人了。”花問說道。

　　“我們均不是他的對手。”藍英側過頭，“只能等如晝回來……”

　　“不成！”花問打斷。

　　藍英訝異，心中動容，先前下與葉緩的那道幻術破，葉緩轉過身，也驚訝地看著花問。

　　“駱方他……”花問憤然，“他想殺了師兄！”

　　藍英瞪大了眼睛，這一年來江湖中的那些傳言盡數入了腦海，眼珠子轉得飛快。這樣說來，駱方想殺了白如晝，還想殺了雪云杉？真的只是為了斬草除根？白如晝在生死園九年，雖身在華宣殿，卻當著萬福殿的差。這于她看來，本沒什么特別之處。白如晝本就出自萬福殿，只是邵寒蟬不知為何沒順勢收留，其后葉平素心善，將白如晝收入門下。一切都很理所應當。至于那則不由地讓人對上號的祈雨一事，她本以為只是世人將故事神話。如今看來，白如晝祈雨，莫非確是為了對當年一事鳴不平？

　　如今花問說駱方想殺白如晝，倒是讓這一切說得通了。至于雪云杉那小姑娘，這九年都生活在舞骨山莊，怎會突然牽扯進了這件事里？駱方說雪云杉帶著舞骨山莊演了一出暗度陳倉的戲碼。如果說雪云杉想做的事和白如晝祈雨一事異曲同工的話……

　　“問兒，平素可是知曉些什么……？”藍英問道。

　　“師伯何意？”

　　“邱月與雪峰……”藍英試探。

　　葉緩對當年之事毫不知情，事發之時她太過年幼，又遠在這仙靈殿。見藍英這般詢問，覺得自己的父親被卷進了非同尋常的事件中。

　　“師兄當年來華宣殿，確是說兩位前輩被人冤枉。柳大俠也曾說過，駱方因著雪前輩撞見了他一些不得見人的勾當才……”花問躊躇，決定說出當年之事。“不僅如此，駱方對師兄與柳……雪姑娘用了涅槃之術。”

　　“什么！？”藍英震驚，這下，一切便都明了！可是，正因如此，他們又當如何？

　　“師兄當下便破了涅槃之術，但師父勸他重新來過，莫要尋仇。師兄早已放下，為何……”花問心里難受的說不下去。“這么多年了，師兄可有做過什么逾矩之事……？師父更是沒有……。”

　　“師伯，我們不能妥協，不能再由著駱方繼續下去了。”花問急切地抓著藍英的手。

　　“師父……”葉緩淚流滿面。“不能讓爹爹白白這么……”

　　“正是如此！”藍英激動，呵斥，“更是不能感情用事！”

　　兩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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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誰是他的對手？”藍英回憶方才駱方的刀刃穿破葉平素的風盾那一幕。駱方擅五行不說，御魂術更是不在話下，又得涅槃，如今更是修成了幺童術。她自己定是無法與之匹敵，更不要說眼前這兩個孩子。

　　藍英轉而想起應天成的那番話，黯了神色。

　　花問雙手緊緊握拳，想起曾經白如晝那番言說岐黃無用之話，當時他聽得尤為氣憤，可此刻他竟然也生了這般心思。

　　“書佳期……”葉緩脫口而出，卻又立刻住了嘴。她定是悲痛至極，走投無路才想到了書佳期。有言正邪不兩立，駱方誤入歧途，妄殺同門，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怎能去求助如今江湖正派的共敵？葉緩不由心慌。

　　花問想起華清寺那夜，白如晝與柳樊說了書佳期所言種種，書佳期當時……想罷，他眼前一亮，決定將知道的事盡數說出。

　　“書佳期先前與師兄說過，敵人的敵人必是朋友，有言他與師兄是友非敵。”花問說道。

　　“何時？”藍英驚訝。

　　葉緩沒料想過有這樣的情況，震驚地看著花問。

　　“華清寺大典，歸一法師遇難之后，書佳期劫持了雪姑娘。”花問說道。

　　葉緩回憶當夜。

　　“不僅如此，書佳期所言，歸一法師是被駱方殺死的……。”花問惻隱。

　　藍英怔怔地站了起來，看著花問。葉緩也不可思議地看著花問。

　　若是如此，那么這一年以來……不僅生死園，乃至整個江湖，竟是被蒙在鼓里。那么多人為這一次又一次的戰斗而送命，以為是維護了正義……，而這一切卻是……因駱方為了圓謊而布下的局！

　　藍英失了魂，跌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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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如此……”藍英呆然若失，“可有辦法……”藍英說罷住了嘴，轉念一想，“不，杉兒早前那些行為……若關于杉兒與弒盟為伍的傳言是真的……”藍英一邊思忖一邊說道，“不，這一定是真的。”

　　花問聽罷心中也有了想法。

　　“莫非師兄一直在雪姑娘那處……”花問自言自語。“不能等了，要是駱方要對舞骨山莊不利……”花問心切。

　　“無論如何，都得轉告他們才是！”葉緩急忙說道。

　　藍英此刻無比希望雪云杉與弒盟暗度陳倉的傳言為真，再加上書佳期對白如晝的態度……若真是如此，加上一己之力，或是有希望！

　　“切勿打草驚蛇。”藍英說道，心想駱方為人多疑，細枝末節之事于他眼里均能被放大，遠在天邊的那些事他都能將其條條分析，事無巨細。若是眼下他們沖動……豈不是飛蛾撲火？

　　“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花問質問。

　　“問師兄……”葉緩勸阻。此刻，她內心卻真的很想沖下山，把這事說與舞骨山莊與良辰府知曉。可藍英提到打草驚蛇……她也害怕。開春華清寺大典，中元之戰，她都在現場。如今回憶起書佳期對自己的態度，若是駱方事后憶起……甚是后怕。她有太多值得讓駱方起疑心的地方了！加之自己的確私下與書佳期有過聯系……。

　　“權當為了已故之人得以瞑目，為了在世之人得以安生。忍。”藍英皺眉，眼里卻多了一份堅定。

　　“是……，師父。”葉緩愁眉，應下。

　　“是……”花問咬牙。

　　花問出了仙靈殿，瞧了一眼泰來殿的方向，似要將拳頭捏碎，咬了咬牙，忍住自己的沖動，一技土遁，回了華宣殿。

　　葉平素已故，華宣殿上下都已知曉，頓時人心惶惶。

　　花問無視華宣殿一眾焦心的眼神，直直往正殿而去。進了正殿，看著平日葉平素坐著的那張椅子，花問跪坐下來，所有情緒得以宣泄，泣不成聲。

　　葉緩回到自己房中，心中空落落的。這么多年來，她陪伴在葉平素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她知曉自己生來的命數，因此當年藍英去華宣殿接她，她便主動跟著走了。如今仍舊應了天命，葉平素死了，她手邊卻無半件與他有關的物件。從未覺得屋子里這般安靜，也從未體驗過這般不安定，坐立均不自在。

　　此刻的白如晝穿梭在平城郊外的山林之間，心中莫名不安，這種感覺持續了有一陣子，此刻尤甚。這感覺讓他堵得慌，以至呼吸不暢。

　　“云錦，我總覺得有大事發生。”白如晝似在自言自語，手起問卦。

　　云錦叫喚一聲，加快了腳步，震得白如晝只得放下手倚在他背上。

　　“云錦？”白如晝訝異，“你已連著跑了兩天了，眼看便要到平城，且……”從礫城一路過來，中途云錦只休息過一次。

　　云錦叫喚著打斷，一路往平城趕，速度之快讓白如晝無暇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