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劫難
“弟子在。”陸昌加快腳步,進了正殿,拱手。
“替為師書信一封向江湖致歉,并附邵寒蟬訃告。”駱方布置。“至于萬福殿……”駱方思忖,“等如晝回來,便讓他接手吧。”臉上劃過稍縱即逝的恨意。
不止葉平素看見了,藍英也看見了,心中一怔,面不改色。
離開正殿,葉平素看見遠處摸著腦袋,似在思索的花問。
“問兒,你怎么在這兒。”葉平素走上前問道。
“師父。”花問拱手,看了看四下,說道。“咱回去說。”
葉平素拉上花問,出了殿門,一技土遁便回到華宣殿,直向正殿而去。
“晝兒還活著。”葉平素來不及坐下,回過頭對花問說道。
“什么?”花問一驚,頓時笑意爬上臉,眼淚卻因內心激動,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但現在不能讓晝兒回來。”葉平素焦急地說道,“得想辦法告訴他。”
“為何?”花問吃驚。
葉平素將正殿門關上。
“園主怕是修了幺童術。”葉平素壓低聲音,擰著眉。
“什么?”花問驚呼,擔心自己錯聽。
“不,錯不了。”葉平素眼珠子轉著,腦袋里搜索所有關于幺童術的信息。“可記得古卷如何描述?”
在華宣殿的典籍閣中,有古卷對幺童術進行過大概的記載。
“記得。”花問嚴肅,“幺童者,得童子氣血以育之,引童子怨氣以塑之。漫漫三秋,得法初成,若欲御之,祭以年華千鬼啖,則發白瞳赤。約之束之,律之縛之,萬代更年,得以純陽率千軍……”花問漸漸收了聲。“師父,子安師兄消失了。”語罷,花問想起陳子安先前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表現,不寒而栗。
“造孽啊……”葉平素嘆了氣。“今日王宮派人來道喜,說晝兒成了滄海的守護者。”
花問臉上欲要浮起笑顏。
“待使臣走后,園主殺了你邵師伯……”葉平素心中不忍。
花問臉上血色驟失。
“化為灰燼,尸骨無存。”葉平素眼中閃著淚光。“雖說她難以洗脫,但……”葉平素覺得揪心。“被幺童術所殺之人,化作厲鬼,不入lun回。邵師姐傾盡一生全為萬福,如今落得這境地……”
“眼下,若晝兒回來,不說園主定不會讓他安生……”葉平素心中焦急思量,腳下也不由地來回踱步。“加之邵師姐的怨魂……若她本意便想要晝兒死,這回……。”
“師父,有了!”花問眼珠子轉得飛快,一拍手,“我就說云錦的表現不對……”花問定睛看著葉平素。“師兄說過,云錦不似尋常獸類,半神半獸之身,先前為師兄所救,所以誓言效忠,除非師兄死了,否則他不會易主。”
花問思忖。
“師父,若云錦如此神通不凡,說不準他一直知道師兄身在何處。”
葉平素思忖著點了點頭。
“師父,失禮了。”花問心切,拉上葉平素的手一個土遁便往光明筑去。
云錦站在崖邊,如往常那般遠眺山嵐。
“云錦。”花問喚道。
云錦叫喚一聲以作回應。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師兄沒死?”
云錦又叫喚一聲,似乎露出了一個笑。
葉平素見狀舒展了眉頭。
“那,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師兄?”花問追問。
云錦歪著腦袋躊躇,叫喚了一聲,又歪著腦袋。
花問不知云錦為何意,焦急地跳腳。葉平素方才舒展的眉頭又緊皺,二人面面相覷。
“云錦,能找到晝兒?”葉平素思索著問。
云錦叫喚一聲。
“可需要一些運氣?”葉平素想到白如晝當時去往的是沙漠內海,那處又是蜃景,又被布滿諸多幻術,定是兇險異常。
云錦歪了歪腦袋,似乎是在否認。
“那可否替我們給晝兒傳幾句話?”葉平素見過白如晝同云錦說話。
云錦叫喚一聲以作應答。
“園主修得幺童術,你邵師伯已死,怨魂未去,莫回。”葉平素說道。
云錦低了低頭,叫喚一聲,離了光明筑,出了華宣殿,直往山下奔跑而去。
“問兒,生死園,恐要有變故啊。”葉平素走到崖邊嘆道。
“生死,陰陽,對立相依,化作萬物,周而復始。”花問笑言,“師父教的,問兒銘記于心。”
葉平素感觸,欣慰地拍了拍花問的肩。
駱方憎惡此時此刻的失控感,更憎惡此時此刻對于事態驟變的恐懼之心。駱方細想,這其中究竟是哪個環節錯了?本以為雪云杉與白如晝都死了,劫難一事便有了終止。自己又修成上古之法,被稱為九龍王柱的天地之柱遲早能感應到自己這份強大,將這天下握進手中便指日可待。
當年他繼位生死園主之時,邱月贈以流云百福錦囊,錦囊內還附有年庚批注。邱月問他,是否需要為他開解深意。他拒絕了。他是駱方,怎會無法解讀批注所言?
他看到了,命一劫難,字里行間均指向一處,生死園最大的糧倉,位于東北山頂的尊實倉。一處倉廩何以能成為劫難?必是因著其中的人。
尊實倉主要由余氏一家三口負責,主事生死園內糧食耕種、分撥等。夫妻有兩個徒弟,早已出師,分別負責其余兩個小糧倉,不住在尊實倉。
他越是琢磨,越是覺得這一家三口留不得,終于等到了月夕之日。此日邱月要在裕城大禮,生死園的弟子們多會去看熱鬧,但這一家三口定會留下。因為這日除了拜月,還有祭拜五谷之神的風俗。往年余家三口都會在尊實倉擺下神臺,祭奠一番,今年也絕不會例外。
余家三口雖看管糧倉,在生死園中卻也是了不得的術士,若一來二往,失了殺機,弄不好自己真應了這劫難。因此,他決定在亥時與次日子時之間的時刻下手。這個時間,大家早已睡下,只要人不知鬼不覺……。
情況出了意外,余家小姑娘居然坐在谷堆上看月亮。但只是一個小丫頭,又怎能壞事?小姑娘見他光臨,笑臉相迎,拱手作揖。他沒搭理,當機立斷殺了小姑娘,進了主屋,順勢殺了余氏夫妻。
事罷,他擔心留下痕跡,便一把火直接將整個糧倉燒盡。
成了,這事在大家眼中卻是只是一件糧倉走水之事。
如今想來,余氏夫妻是死了,但他們那兩個徒弟……不還在華宣殿活得好好的嗎?駱方想到此處,似要把牙咬碎。一定是當年自己以為那兩個人離開了尊實倉,便不屬于尊實倉,放過了,才有了后來這一系列永遠解決不完的事。如今這二人身在華宣殿,若不是今日自己主動想起,壓根兒感受不到這二人的存在。華宣殿又不比尊實倉,自己也斷不能如當日那般作為。
駱方想到此處,握緊了拳頭。
雪云杉活著,白如晝也沒死……。
就怕這白如晝不回來啊,駱方感嘆。
不,他不會,若他不回來,就想法子讓他回來。
至于那雪云杉……駱方想到此,冷了眸。
自稱姓雪……先前,他只懷疑過白如晝破了他的涅槃。這小丫頭哪來的本事……?可是那山莊……?
眼下已然顧不得這么多。
駱方眼神變得毒辣。
比起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今日王室前來宣讀詔令,意欲何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次白如晝在眾人眼中的死而復生,江湖中對當年之事堂而皇之的議論,明擺著王室起了疑心。駱方的拳頭砸在了身邊桌案上。
不,如今我大法已成,誰人是我駱方的對手?我為何而懼?
駱方想罷仰天大笑。
同一時間,良辰府書房也傳來一陣笑聲。
在九命向書佳期匯報近日江湖一些大事之后,書佳期便是這般狀態。
九命冷著臉立在一側。
“九命,可謂天時!”書佳期精神大振。
“是。”九命應答。于他而言,雖然他并不明白書佳期具體想做什么,但從這一年半載線網弟兄呈上來的各路信息中也不難猜測書佳期的目的。出于本分,他知曉自己不該過問主子的事,也不擔心書佳期會做出逾矩之事,但他如今卻有些害怕。他害怕書佳期對駱方的這種執著會把他自己拉向一個無法回頭的深淵。
“恐怕,這回白長夜留不住人了。”書佳期思忖,“九命,通報弒盟所有弟兄,只要白如晝一出閻羅窟,便知會他我要見他,讓他來良辰府。不管用什么辦法,務必將他攔下,別讓他回生死園去。”
“是。”九命應下。
書佳期搖著扇子,止不住臉上的笑意。這么多年了,中間百轉千回。千粟,這一天就快來了……!
轉眼又近年關,邱巖與柳軒輾轉到了涼城。
二人回到舞骨山莊時,晚膳剛過。柳樊喊來家仆幫著二人卸下行囊,又喊廚房做了幾道菜。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眾人見面如隔三秋。
邱巖將雪云杉擁入懷中,不知言語,淚濕眼眶。
“爹。”柳軒喚道,笑中帶淚。
柳樊欣慰地點了點頭。
之后,二人先去往后院祠堂給江欣上香。柳軒一進祠堂,原先克制的情緒盡數宣泄了出來,跪在那不住磕頭。雪云杉不禁也跪在了柳軒身邊。
“軒哥哥,欣姨是為我而死的。”雪云杉哭著說道,“若是軒哥哥心里不痛快,打我,罵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