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摘星探月
“攔著你可有用?”書佳期笑著打斷,“別誤了我的事,你要在哪呆著隨便你。”
“是,樵夫謹記。”段木遙應答。
“若是其他門派有所動作,會有人通知你。”書佳期對雪云杉說道,“你也多警醒,萬事小心。”
“是。”雪云杉應答,猶豫片刻,“書哥哥,要是可以,能否幫我一個忙?”
“不錯啊小丫頭。看來還是樵夫教的好啊,知道談條件了。”書佳期笑言。“說說看。”
“我的父母被駱方誣陷,含冤而死,身敗名裂。”雪云杉正色,“我要為他們昭雪,還他們公道。”
書佳期沉思。
“云……”段木遙心驚,這事牽扯到王室,可不簡單……
“成,這事的確不容易,但沒有弒盟做不到的事。”書佳期笑言,“但他日……”
“我知道的,書哥哥。”雪云杉打斷。“只要書哥哥幫我這個忙,我什么都愿意做。”
段木遙聽罷下意識想開口阻攔,抬頭對上書佳期眼神。書佳期雖是笑著,但眼神里毫不掩飾的警告,看罷頓覺如臨深淵,如迎冬風凜冽。他終是低下了頭。
“丫頭,你的代號就叫這個吧。”書佳期說道。
“啊?”
“順口。”書佳期搖著扇子起身往門外走去,“九命,回去。”
“是。”
待書佳期與九命離開,屋子內一時陷入沉默。
“云,太好了。”段木遙開口,扯出一個笑容。
“木遙……”
“云,送你一件禮物,先去院子里等我。”
“好。”
雪云杉站在院落中,亥時的遠山村沒了白日里陽光的炙烤,寧靜安和。若是沒有這些紛爭該多好,雪云杉想罷無奈地笑了笑。
“云。”段木遙走了出來。“這把匕首,和我手中的這把,是一對。”說罷,段木遙將一把精致的匕首遞給雪云杉。
“謝謝,木遙。”雪云杉接過。
“寒刃的鍛造者,長夜大叔在我弱冠那年送我的禮物。”段木遙說道,“我手中這把叫摘星,你手中那把叫探月。”
雪云杉低頭,匕首鞘中間以黃水晶鑲刻的一枚彎月。雪云杉看向段木遙手中摘星,匕首鞘上鑲刻零星藍水晶。
“來試試。”段木遙拿出摘星,起勢。
雪云杉只在今早他與痞子對決才見過他用真匕首,一時又緊張又興奮。她從鞘內拿出探月,起勢。
這次段木遙多是喂招。雪云杉馬上就要回到舞骨山莊去,以后這樣的機會不再多,因此想著盡量多教她一些。
月夕這天,生死園萬福殿照例為裕城白姓行祭月禮,生死園大多術士都前往觀禮,生死園相較于平日,更顯冷清。
“子安師兄。”花問站在藥斗子前思索藥房,聽見有人進來。“可有哪里不適?”這里是醫堂,來這的弟子多半為了看診。
“我……”陳子安眼神閃爍,心神不定,“花問師弟,可有助眠之藥?”
花問放下手中紙筆,前來搭脈。
“可遇著什么事?”花問皺眉。
“沒……沒有。”陳子安答,“只是睡不好。”
花問讓陳子安坐下,取來針匣,在神門、百會、三陰交等穴位行針。
“或對師兄有所幫助。”花問又往藥斗子去,抓了幾味藥材,分為三小包,系上繩子,遞給陳子安。“每日一副。”
“謝謝。”陳子安拱手,拿過藥便離開。
從華宣殿回到泰來殿的路上,隨處可見結伴下山準備往裕城中去的弟子。
“今年覺得自己都有白發了。”一女子對身邊女伴說。
“哪有,”身邊女伴轉頭瞧了一眼,“你肯定是看錯了。快走快走,下次咱還是得學點能跑路的,這樣用腿走去裕城真是累死了。”
“去年你就這樣說,結果呢。”
說罷兩人急匆匆往生死園大門走去。
“白發”二字入了陳子安的耳,他猛然想起在遠山村外看見的那副景象,白發赤瞳的人,人吃人!
恐懼由心而起,“嗡”地一聲,陳子安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天旋地轉,呼吸不能。
“哎師兄!”陳子安只覺得有人跑過來,便失去了意識。
陳子安再次醒來,是華宣殿百花苑的醫堂。
“子安師兄,你醒了。”花問拿著藥杵在藥臼里搗藥。“師兄在路上暈了過去,被抬了過來,看來師兄近日都沒怎么休息,氣血虧損。已為師兄燃了安眠的香料,師兄今夜便在這睡吧。”
陳子安看了一眼榻邊的香爐。
“白芷……”花問站在藥斗子前自言自語。
“白……”陳子安開始哆嗦,“不……不要……我什么都沒看見……”陳子安縮到角落,抱著頭,“不要,我真的沒看見。”
“師兄?”花問見勢不妙,“你怎么了?”
“別過來!”陳子安將花問推開,花問摔在地。
“嘶……”花問摔得生疼,見陳子安不對勁,摸索著起身,試圖用銀針把他扎暈。
“我什么都沒看到,你們都別過來!”陳子安喊道,手在身前胡亂揮動。
花問逮著機會,正要下手,陳子安忽然轉身,手臂揮向花問,花問哪里受得了這樣重擊,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這一打,陳子安更是受驚,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說著什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這是怎么了?”葉平素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陳子安逃命一般地跑了出去,進門見醫堂內一塌糊涂,滿地是撞倒的藥罐子、草藥、藥粉、書卷。再往里走,見花問倒在地上。
“問兒?”葉平素上前,急切,“能站起來嗎?”
“師父……”花問感受了一下周身,“還行,應該沒閃到腰,嘶……”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加之先前已經摔過一跤,疼得緊。
葉平素扶著花問慢慢起了身,坐在凳子上。
“這是怎么了?”葉平素問,“剛才那可是泰來殿的陳子安?”
“正是。”花問說道,“白日里子安師兄來找問詢有無安眠的方子,我為他扎了幾針,開了藥,就讓他回去了。可沒想到,過不了一陣子,他又被人抬了回來,說是在路上暈了。來這之后睡了至少三個時辰,醒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就……”
“……”這情況葉平素聽著也莫名得很。
“嘶……”花問齜牙,“看來得學點拳腳功夫,若要能像師兄那般躲閃……”說罷住了嘴,看了一眼葉平素,黯了神。
“陳子安這般離開,總覺得不太對勁。”葉平素故意當作沒聽見,自顧說道。
“這事兒說起來……,之前我去泰來殿找過子安師兄,那時就覺得子安師兄略有不對勁。”花問皺眉思索。
“估計是遇到事兒了,心病得用心藥醫……”葉平素感嘆,“正涵和雀兒他們準備了月夕宴,走吧。”
“誒,師父。”聽見美食,花問狠狠吞了口唾沫。
月夕次日,天未亮,雪云杉便啟程回舞骨山莊,段木遙心中總覺得不安,執意陪伴,充當車夫。
“啊……,”雪云杉恍然大悟,“木遙,書哥哥讓我這時候回去,是因為我列位第五,對嗎?”
“尋常小殺手也能藏于江湖,倒是和列位無關。”段木遙應答。
“哦,我知道了!”雪云杉想了想,“表面看來,我雖然還是我,舞骨山莊還是舞骨山莊。但其實,現在的我是弒盟的殺手,舞骨山莊受弒盟保護。意味著,弒盟會拒絕所有對舞骨山莊下帖的雇主對嗎?”
“聰明。”段木遙笑答。
“可是,萬一真有人下帖,不就暴露了嗎?”雪云杉疑問。
“既然下帖,那就是舞骨山莊的敵人。既是舞骨山莊的敵人,斷沒有活命的可能。”段木遙說道。
“這……”雪云杉大驚。
“江湖恩怨,不過你死我亡。”段木遙沉了神色。
雪云杉不再吱聲,撩開簾子看了一眼窗外,遠處山邊天色漸白,偶有鳥啼。這次能回到舞骨山莊雖然很高興,但她心中卻覺得自己如同一顆掉入了棋盤的棋子,身不由己。回想從華清寺那日被書佳期帶走算起,至今約有莫半年,這半年過得卻有三年這么長。半年前的自己,從未想過自己的這雙手會是殺人的手,從未想過自己的武功竟然可以列位這大名鼎鼎殺手組織的前三十,更未有想過自己還能重新回到舞骨山莊。
回到舞骨山莊……,想罷,雪云杉慘然一笑。想到過去在舞骨山莊的種種,彷如隔世,當時的自己多么天真……。如今再回去,已然不是過去的雪云杉。這半年,樊叔和欣姨該擔心壞了吧,雪云杉想道。與大家這么久沒見,一想到可以重新相見,雪云杉突然有些緊張,這種感情先前從未有過。邱巖與柳軒一年才回家一次,但雪云杉每每見到他們,卻都如二人同朝出暮歸那般稀松平常。
是否會變得陌生?雪云杉突然有了這念頭。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卻能發生好多事。自己這次回去,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與大家沒心沒肺的嬉笑打鬧?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對欣姨隨便撒嬌?能吧。雪云杉想罷,又否定。不能吧。大家或許依舊會如曾經那般對待自己,但如今的雪云杉卻已無法像曾經那般對待大家了。雪云杉想著,慘然地笑了笑。
“云。”車廂外的段木遙見雪云杉許久不吱聲。“在想什么呢。”
“木遙。”雪云杉應答。
“嗯。”
“你說,這次我回到舞骨山莊,我們可能會有好長時間見不到面。”雪云杉說道,“等我們再次見面,會否變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