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雨神臨世？”男子一身玄青色長袍，坐在院落的石凳上，翻看市面上最新的神話繪本。看世俗繪本，是他的樂趣，也是他的愛好。男子認為，凡是傳說，便有三分真。而就這三分真，往往能牽扯出難以估量的巨大信息。

　　男子一頁一頁翻看，

　　大仙貌如常人，卻比常人美貌，牽著長角的神獸突然降臨在久旱的村落。

　　大仙與一位少女一同打跑了借機作亂的妖人。

　　大仙向天祈求，得上天垂簾。

　　雨神依托少女臨世，為大地帶來甘霖。

　　大仙轉身叩拜貌如少女的雨神，淚流滿面。

　　少女……？

　　男子翻看至此，略有所思。

　　“九命。”

　　“在。”一名著鴉青色束身衣男子不知道從哪出現在他身側。

　　“是不是有一個講雨神憤然離去，大地荒蕪的故事？”男子略有所思，“那是什么時候的繪本？”

　　“主子將繪本都編上了年號，九命這就去查閱。”九命面無表情，心里暗自叫苦，這個問題著實難以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

　　男子是九龍國最大雇傭殺手組織弒盟的盟主書佳期。作為統領弒盟四部的大首領，世間傳書佳期面容兇惡、行如野獸。而事實上，書佳期看起來與尋常人家公子無甚差別。但他相貌如何，卻也無關緊要。為了方便，書佳期找民間易容者習得易容之術，又將弒盟幻術與易容之術融合，將自己易容為與真實面貌相似卻又平凡不起眼、讓人記不住的樣貌。因此，除了總部這座良辰府內家丁以及各部首領，沒人認得書佳期。久而久之，要是問起書佳期相貌如何？即使府內家丁與各部首領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僅知看到便能認得，認得的是他的氣質與行為。畢竟府內家丁與各部首領也不是尋常人，閱人閱其神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主子。”九命從書架上取出繪本，雙手奉上。

　　“這故事講的是祈雨的大仙與雨神的一段恩怨情仇，”書佳期接過翻看，笑了笑，“把雨神話為同尋常人那般懂愛懂怨，著實有意思極了。”說罷兀自笑了起來。

　　“是。”九命無法理解讓書佳期覺得有意思的地方，僅僅只是應答。

　　“8年前……”書佳期略有所思，“邱月出事也是在那段時間吧？”書佳期像是在問九命，又像是自言自語，“駱方向江湖告知邱月雪峰夫妻叛道，刺殺未遂，被他手刃并逐出生死園。此后江湖中無人敢再提及他倆名諱。但中間蹊蹺得很。龍柱守護者，以一手出色的祈福之術惠及天下的邱月，怎會叛道？而雪峰一生只癡迷于鍛造之術，叛道有何意義？那段時間江湖涌現一大批類似殘崖的兵器，莫不是是他想殺了駱方，將生死園改成商行不成？笑話，根據記載，雪峰向來反對將殘崖流于生死園之外。”

　　“主子覺得這兩個故事都與邱月有關？”

　　“呵，”書佳期笑了笑，“有趣的是這個。”書佳期指了指繪本上貌如少女的雨神。

　　“九命不明白。”

　　“之前的故事，我覺得，說的就是邱月無疑。雖然少見，但見過邱月祈雨的人都知道，邱月祈雨向來一人做法。繪本里的雨神也僅僅是神明而已。”書佳期翻著繪本，“但這個故事，祈雨卻有兩人。這本故事里寫著，雨神被二人所感動，附于少女之身，看見久旱大地不禁落淚，方才天降甘霖。”書佳期瞇起眼睛，不經意笑了起來。

　　“九命不明白。”

　　“聽說邱月有個小徒弟，被邱月一手帶大，大小祭祀典禮總跟在身側。”書佳期收起笑容，陷入思考，“加之……”書佳期突然收了聲，又頓悟，“我就說8年前那件事還少了點什么。邱月與雪峰育有一女！傳說女孩出生時天降三日大雨，當時好多人都說這小姑娘將來定能承襲邱月的龍柱守護者之位。可在邱月與雪峰死后，卻沒人再提過這小姑娘。以駱方的性格，這小姑娘必死無疑。但根據記載，咱線網的弟兄在某天夜里見到過邱月帶著女兒離開生死園。舞骨山莊……”書佳期大腦飛速思考，帶著眼珠子也跟著轉起來。

　　“九命。”書佳期正色。

　　“在。”

　　“去調查近期鬧旱災的地方。”

　　“是，主子。”

　　在百花苑休息一宿，次日云杉便醒了過來，引得值早的小弟子開心得可以用手舞足蹈來形容。花問是被師弟師妹們從床上鬧起來的，紛紛催促他趕緊去醫堂對病人問診。花問到進了醫堂，看見坐在床榻上的云杉和站在床前的柳樊、江欣，才算是真正地醒了過來。葉平素要給門內弟子授早課無法抽身，派了小弟子來探探情況再回去稟報。不見白如晝，花問猜測是葉平素特意囑咐過。

　　“杉兒，快謝謝花大夫。”江欣說。

　　“別別別，別再客氣了。我不是什么大夫，舉手之勞罷了。哈哈哈哈。”花問撓著腦袋，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

　　“謝謝花大夫！”云杉乖巧學話。昨日云杉在雨中暈倒，如今醒來也不能立刻意識到發生過什么。記憶像是突然有了人格，也隨著一同暈了過去。云杉環顧四周，陌生的地方，有許多陌生人，還眼巴巴地盯著自己。

　　“哈哈哈哈，不客氣不客氣。”花問呆了一秒，又不好意思地兀自哈哈笑起來，“再休整個兩三日，近一個月飲食上注意一點，無大礙，無大礙。”又轉頭對小弟子們布置了去，“給柳姑娘準備藥浴洗漱，早膳也備起來。”

　　“生死園風景還算優美，就拿我們這華宣殿說，那景致，”花問突然壓低聲音，“別的不說，我那師兄的住處，往那一站，嘖，大好河山吶。”稍作深思，“別客氣，盡管去，順便，幫我多討兩壺清酒來。”說著，花問擠眉弄眼，全無醫者儀態，惹得柳樊、江欣呵呵直笑。

　　此時白如晝因被葉平素警告了不準再與云杉有聯系，便只得悻悻地在自己的光明筑后花園喝酒賞景。白如晝在這里栽了枇杷樹，讓花問施了術法，比尋常枇杷樹要高大，不開花結果，只管枝繁葉茂。樹下有石桌石燈，大片的草地，草地上零星布滿不知名的花朵。光明筑的后花園外是懸崖峭壁，此時遠處山嵐繚繞，煞是好看。白如晝在離懸崖還有兩步的地方席地而坐，身體靠在云錦背上。云錦趴在那假寐，忍不住用鼻子嗅嗅酒香，打著白如晝右手邊食案上那盅酒的主意。酒是山腳村落酒肆自釀的清酒。昨夜花問討酒，白如晝便差下山補給的弟子幫忙捎帶，順手留下兩盅，一盅給了跑腿的師弟，一盅就在右邊食案上。酒錢出自白如晝外出祈福偶得的報酬。

　　百花苑醫堂里，云杉通過眾人言行了解了大概情況，知道自己是因為昨日祈雨那會兒不知為何暈了過去，才來了這個地方。眼前叫花問的大哥哥是救治自己的人。這人穿著和白哥哥一樣的月牙白長袍，嘴里喊的師兄應該是指白哥哥了，那這里便也是白哥哥的師門了。才想著，醫堂里的女弟子們便喚她去百花苑客房那沐浴更衣、食用早膳。

　　云杉從女弟子們那知曉，這里是九龍國修習術法的術士們都向往的生死園，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生死園主修習醫術的華宣殿，掌管這里的人叫葉平素，是白哥哥與花哥哥的師父。至于自己暈倒的原因，從眾人的描述來看，應該與那位很可怕的道士有關。其他的，和自己先前所猜想的大致一樣。云杉突然想起先前見過白如晝用術法變化蝴蝶一事，興奮地詢問女弟子們。女弟子們見云杉可愛，紛紛給她變著晶瑩剔透的蝴蝶、小鳥、冰花。一時房間里很是熱鬧。

　　“緩兒師姐。”女弟子們對扣門的女子行禮。

　　“這里有我，你們去早課吧。”待女弟子們都退出去后，女子向云杉介紹自己，“我叫葉緩，爹爹……”遲疑了一會兒，“白如晝的師父，讓我來看看柳姑娘你有什么需要。”

　　葉緩屬于冷臉美人，但比起讓人敬而遠之的嚴肅，更多的是讓人心生憐惜的柔情似水。

　　“云杉見過葉姐姐，這幾日給大家添麻煩了。”云杉見女子進來，眾人均起身行禮，早已不自覺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哪里，聽聞柳姑娘幫了如晝師兄很大的忙。如晝師兄讓你陷入險境，爹爹心下過意不去，卻又抽不開身。我剛到華宣殿，便讓我替他來這看看。”

　　云杉看著葉緩，落落大方，又是那位素未謀面的葉伯伯的女兒，定是很厲害的人了。而且還是位很好看的姐姐，又厲害又好看。云杉默默拿自己與葉緩做了對比，雖然樣貌是改不了了，但起碼……別給大家添麻煩才好。這次回去，一定跟著樊叔好好練功，絕不再偷懶，也絕不再給大家添麻煩。云杉心里暗下決心。

　　“沒有沒有，是白哥哥救了我的命，叫我云杉就好。”云杉慌忙解釋，“要不是白哥哥，我估計已經死了。幫白哥哥忙……好像我也沒做什么。要是還有什么我能做的，務必讓我貢獻一點微薄之力。”

　　葉緩輕輕扯動嘴角，一個不太明顯的微笑。

　　“葉姐姐，剛才我聽到花哥哥說，生死園有許多好風景。這是我第一次出門，我可以四處走走嗎？有沒有什么地方絕對不能去？云杉絕對不去。”語氣里帶著乞求和討好，生怕葉緩回答病人應該好好休息。

　　“華宣殿的話，隨意走動無妨。若想欣賞別處風景，我可以帶你去。”葉緩猶豫了一下，“今日就別出華宣殿了，才剛有好轉。問師兄嘮叨起來……”

　　“好。”云杉乖巧應答。

　　“打擾你吃早飯了。”葉緩看了看桌上，“快吃，別涼了。”

　　“沒有沒有，本來就快吃完了。這是誰做的，真好吃，比欣姨做的還好吃。”

　　“這里的食物都是門內弟子們們自給自足，玉師姐和谷師兄負責廚房，他倆對烹飪極有研究。”

　　“原來，修習術法的人，也研究烹飪呀。”云杉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