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恢復平靜,即將蘇醒的夜空之下,仿佛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安詳一般。
江皓幽嘆一聲,手中血鴉劍暗淡了下去,以他現在的修為,能夠打出那一擊威力巨大的‘戮’之劍式,多虧了血鴉劍的神妙。只是,在打出那樣一擊之后,血鴉劍也會進入一段時間的休息,也就是說江皓接下來一周無法使用血鴉劍上的功能。
他神色黯淡,垂著頭悶聲不語,癱坐在地上。實際上,當他第一眼看到沐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女子心中那厚重的死意了,那是一顆對于生命沒有一絲眷戀的心。就如同她的界一般,一片死寂,沒有一絲的生氣。
“我還是太弱了!”江皓心中猛然咆哮著,雙眼登時充滿了血絲。就算江皓現在擁有著極為強大的實力,可是他畢竟還是修行時間太短了,就算擁有著眾多神妙無比的功法,甚至于還有血鴉劍這種堪稱鎮族至寶的神劍。可是歸根到底,他現在也不過算是武師修為罷了。短短幾個月就擁有武師的修為,而且有堪比尋常武宗的力量,這放到九州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足以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倘若我已經是武靈,那么,剛才那一劍絕不會被湮滅!”他眼中充滿著不甘。
黑色的雪花逐漸的落在沐云的身上,那種足以讓人感到窒息的壓力,讓沐云的神魂都感到一陣陣的惶恐。可是,她強行壓下這種源自于人體最深處的恐懼。嘴角溫和的一笑,張開雙臂迎向了那顆代表著生命凋零的雪花。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你能夠讓我從此解脫。”沐云的心底臨死之前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或許正如江皓所說那樣,自從十幾年前那件震動九州的事件發生之后,她就一直是一種瘋癲的狀態。這種狀一直折磨著她,當初那個十幾歲的少女到現在的驚才艷艷的武宗,夢魘如影隨形。
沐云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時光,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有著疼愛她的祖父,和嚴厲的父親以及慈祥的母親;芳心正開的少女,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陷入了彼此的愛河。
可是,當這一切都化作塵土離她而去的時候,無盡的怨恨突然占據了少女的內心,一直占據了足足十幾年。
“我其實到現在也不過只是自相情愿罷了。說到底,那件事情的兇手也只是我幻想出來的。我只記得,那一段時間,整個杜陽郡人心惶惶。祖父整天愁眉苦臉,父親和母親也是一臉愁容,就連他也……我只記得那一天,天崩地裂、無數生靈在我的神魂之上嘶吼。當我醒來之時,只有無盡的怨恨了。”
冰的深處,在這一刻,在這面臨死亡的一刻,有什么東西悄然化了。像一只蟲繭一般,在其中到底是孕育著丑陋的飛蛾還是美麗的蝴蝶,沒有人會知道。
沐云此前的十幾年,一直用仇恨澆灌著自己,突然在這一天,內心那結卻緩緩松動開來。只不過,卻是她死亡之前的最后的頓悟了。
“冰滅、冰滅,原來滅的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的仇恨……”沐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非常天真的笑容,恰似她還是女孩時的笑容。
她看著江皓:“謝謝你,你是一個真正的、心中有堅持的武者。”
黑色的雪花如期而至,像死神的親吻一般,降臨在沐云的嘴唇之中。
冰冷冷的感覺像極了真正的雪,沐云心底悠然無比,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靜靜凝視著自己的死亡。
“所以說,這花是不是美麗極了?這一朵真正的死亡之花。”
沐云突然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物,驚詫的叫道:“嗯?”
那是一只無比完美的手,說是完美,并不是有多么的美麗,而是在上面可以看到隱隱流轉的大道法則,像極了江皓的道種一般。手應該是一位老人的手,上面有著許多的皺紋,似是歲月的洗禮,讓上面也染上了一層厚實的硬皮。
那只手微微一顫,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放在黑色的雪花下面,牢牢的接住了那朵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雪花。
冰晶材質的雪花,在一種神秘的法則催使下,劇烈的抖動著,猛然膨脹了數十倍,身上的氣息一下子強烈了無數倍!
“哎呀呀,所以說,這種控制不了的力量為什么要去修煉呢!那幫小家伙,最近真的是越來越沒有底線了。看來要去和太虛道兄說一說了。”手的主人半是抱怨半是無奈的說道。
只見那只手,五指張開,似有無數圣人傳道的景象出現在其中,一下子一股玄奧無比的大道氣息化作一張網將那朵已經算是真正的花朵的黑色雪花,牢牢的控制住。
黑色雪花中似有一聲憤怒的咆哮聲,在那個虛幻的巨網里橫沖直撞,卻始終奈何不了巨網。
一個邪惡的聲音從雪花之中傳出:“墨圣!我記住你了,等你到我九幽時,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手的主人,也就是邪惡聲音口中的墨圣,低低的笑了幾聲:“恐怕,到時候,你真的會死的!”
墨圣手指微微用力,雪花隨后化作一灘黑水,順著巨網之間的縫隙,緩緩流淌到地上,將地面都腐蝕出一個小坑。墨圣悠然的拍了拍手,嘆了一口氣:“所以說,現在的小家伙們真的是越來越膽大了,也越來越不尊重自己了。”
江皓喉嚨咕嚕一聲,狠狠咽了一口吐沫,他死死盯著突然出現的老者。
老人穿著一件看上去足有數十年沒有洗過的舊衣服,像一個農民一般,慈祥的臉上卻是一道道讓人心悸的傷疤。
老人慈和的笑著,對著云層上空一招手:“所以說,小丫頭你也下來吧。看在太虛兄的面子上,我這個老家伙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只見一個穿著湛藍色宮裙的少女,面無表情的從天上緩緩落下,只是看她一頭的冷汗,估計也是嚇得不輕。
少女指了指自己:“江雪。”隨后又指著江皓說道:“江皓。”然后恭敬的彎下身去,這個江族的嬌女,此刻卻神色恭敬地對著老者行禮:“晚輩見過墨圣!”
墨圣還是那一副慈祥的笑容,看了看江雪,有看了看江皓,兩根手指在自己下巴上那纏在一起的胡子上捋了幾下。
江皓微微嘆了口氣,看到沐云安全無事之后,他渾身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下去。他直起身子,準備跟墨圣行個禮。只是,他剛剛站起來,就眼前一黑,隨后便不省人事了。
墨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手指彈出一道幽光,將江皓平攤到地上,只聽見幾聲重重的呼嚕聲傳來。
江雪用手遮著額頭,不知該說些什么,過了片刻,才像是認命了一般,重重的哀嘆了一聲,指著江皓、干笑道:”呵呵,這家伙是我的哥哥,還請墨圣見諒。”
墨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他轉過身子看著滿臉驚詫的沐云,那雙仿佛容得下一個虛空的眼睛和沐云對視了足足好一會兒。
沐云神色極為的古怪,她指著老者,顫顫巍巍的不知該說些什么。
老者幽幽的望著星空,臟亂的胡子胡亂的抖動著,顯得心中也并不是那么平淡。
“所以說,我的孫女,你這幾年吃苦了。”
這句話一出,江雪的眼睛頓時就睜大了,她張開嘴,不知該怎么表達自己的心緒。
沐云站起身子來,冰冷的眸子中充滿著殺氣,她看著墨圣,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的爺爺!我最敬重的爺爺!您能告訴我,這都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