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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垣消寂

第四十二章

殘垣消寂 遙亦岑 9999 2020-03-11 19:09:00

  自從蘇湄受了傷以后,阿陶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對她變得十分關心起來,噓寒問暖,大多時候讓蘇湄待在床上不要下床,吃飯也是阿陶下樓去拿上來遞到蘇湄的床前。

  “阿陶,沒想到,你這么會照顧人的嘛?”蘇湄的眸子里閃耀著感動的光。

  “蘇姐姐這是什么話?阿陶照顧你,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阿陶擺放著案上的碗筷,想著蘇湄一走到這里來就可以直接吃上飯。

  “你不用這么細心啦,我還沒那么脆弱。”蘇湄動身下床吃飯,動作已和常人無異。

  “蘇姐姐好得真快!不愧是阿陶的師父!”阿陶稚嫩的眼里流露出憧憬、羨慕和自豪。

  “誰答應做你師父了?別自作多情。”

  “蘇姐姐即使不做阿陶的師父,也可否能夠教阿陶武功呢?”

  阿陶真的很想學習武功,從他每次在蘇湄打完壞人以后的表現展示得盡致淋漓。

  其實,他對蘇湄這么關心,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于無意之中瞥見的陌謙的神情,那種留戀而又無奈狠心的神情,讓他想要學著做一個有牽掛之人、心思永遠不會放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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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年積雪的終南山,隱士秋籍的院落外。

  一輛馬車安靜地停在此地,馬兒的蹄已經陷入雪中,被它深深淹沒,馬兒似是等候多時,有些燥郁不安,只見它偶爾抬頭嘶叫,偶爾低頭向蹄后用力地刨著積雪,坐在車前的蒙翊也因為等候時間太長而面色不快,經常皺起的眉頭更是表現了他的不耐煩,可是站在馬車前面那個人卻一動不動,從他們趕車來到這里告訴院內人要來拜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將近四個時辰,從清晨已經快到傍晚,就算是白天睡覺,夜間醒來這樣黑白顛倒的生活,也該睡醒了吧?

  “公子,您的披風都被雪浸濕了,要不,先來車上換一件吧。”蒙翊看著陌謙單薄的背影,實在心酸。

  公子以前身體是很健壯的,常年練刀,又時常去軍營走動,和將士們在一塊討論武術槍法,可是,自從半年前張御醫來拜訪,卻意外變成了一場治病的療程,自打那以后,公子便不常動武,偶爾動武也是因為——某個人。

  “不了,既是拜訪,心就要誠,就像那些寺廟里的小孩子,誠心拜佛希望能夠吃穿不愁,可轉眼就拿起了祭臺上的食物,和佛祖搶吃的,你說,他們能如愿以償么?”陌謙并沒有回頭,依舊長身玉立于大雪中,蒙翊一天沒有吃飯,聽到陌謙的聲音縹緲回蕩,便下定決心是他們兩個回去之后得大吃一頓補充體力。

  “陌公子此話,倒是顯得公子今日在我這里站了一天,在下有失遠迎了。”隨著木門“吱呀”的響聲,秋籍終于出來了。

  隱身于山野,自是粗布麻衣,放浪形骸于太古之外,自是不拘小格。隱士秋籍正是這樣長發如瀑不加修整、外衣捉襟見肘卻也泰然自若的人。

  “秋先生客氣,我等在此拜訪先生,就要遵守先生出世前立下的規矩。”陌謙緩緩動身行禮,從他動作的遲緩確實可以看出他早已脆弱的身體被一天的大雪傷到了不少。

  “陌公子是秋某所見到的‘世俗人’中十分少見的類型,我以為,公子清淡尊貴,本應游山玩水,樂此一生。”秋籍十分熱情地把陌謙和蒙翊請進門,雖然他的陋室的確簡陋,就連冬日燒的炭火也是半著半不著,摸上去覺得到一點溫熱,可是坐在室內的感覺和外面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陌謙也有這樣的心愿,只可惜,國不安,民不定,我即使有這樣的心愿,又豈能棄下萬千民眾而獨自享樂呢?家父從沒有教過我一人獨享的道理。”陌謙靜靜地看著秋籍,似乎意有所指。

  “陌公子心懷大志,在京都的公子哥兒里,十分難能可貴,在下十分佩服。”秋籍知曉了陌謙的意思,只不過他并不想提及,只好說說官話搪塞過去。

  “只有我一個有什么用呢?秋先生,您說對嗎?”陌謙卻直逼秋籍心坎,不留情面。

  “秋先生,我知道您隱世是受到了輕視,可是,如今的形勢,您難道不清楚嗎?”陌謙的眉宇間盡是擔憂,仿佛盛世一天不到,他便永遠不會開懷。

  “在下素來聽聞秋先生有詭辯之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放眼整個朝綱,無人能敵。先生甘心在這里與圓中天地度此一生嗎?您師父的遺志,您只當做耳邊風了嗎?”

  “獨善其身固然是好,可是先生就沒有想過有一日兼濟天下嗎?”陌謙步步緊逼。

  “公子未免對在下太過嚴苛了吧?縱然我想過,我也不必僅僅因為想過就為此付出心血,如今的格局,公子難道看不透嗎?當初,皇帝新政改革時的信誓旦旦不也被磨平了嗎?如若新帝登基后還是如他父親這般,在下不是又要栽跟頭了嗎?公子敢保證他現在血氣方剛,能保證他日后勵精圖治嗎?”

  就在秋籍以為陌謙會啞口無言的時候,他卻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著秋籍,堅定地說:“我能。”蒙翊從未見過陌謙如此認真地對待一個問題,從未。

  “說起來秋先生可能會不相信,在下和太子殿下年紀相仿,平日里讀書射箭也總是相互切磋,太子殿下的功課和在下相比可以稱得上是更好,且在下與他相交十數年,未曾見過太子殿下有一絲懈怠不前。”陌謙自信地說道。

  “這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公子如果這樣說,那在下認為也不過如此,當年我此處游歷,進宮也曾一覽當今陛下年幼時的風采,照樣不輸文臣武將。如果只有這樣,那我想公子已費勁唇舌之力,再談下去我也不會改變心志,請回吧。”秋籍離開坐席,轉身離開。

  “話還沒有說完,秋先生這么著急?”秋籍的衣袖被陌謙拉住,動作雖然很輕,卻帶了某些決心。

  “公子還有什么話,便一起說了罷,我是不會跟隨公子下山的。”秋籍只好坐下來,眼神卻飄向了他在鍋里煮的飯。

  “我說,我與太子殿下同時長大,并不是為了告訴先生我相信殿下的人品,而是,殿下的德行,乃是我一手調教而成。”陌謙口出驚世之語,就連蒙翊也詫異地看向他。

  “怎么可能?你那時才多大?你不是說,你和他一般大嗎?”秋籍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雖說如此,在下比太子殿下稍大一點,從在下年少入宮的第一天,見到太子殿下的第一眼起,在下就已經決定要將他培養成一代明君,所以,今日,我在這里,才敢對秋先生做保證,他不管將來對我如何,對他的父君如何,他決不辜負和他一起血戰的弟兄和謀士,他決不會放棄天下的百姓,一刻都不會。”陌謙錚錚地說著,此刻的他像一個發誓必勝的勇士,眼神里是生生不息的信念。

  隱匿多年的秘密,在此刻被揭開,秘密只發生在兩個人身上,知曉秘密的人卻原來只有一個人。

  “公子所付出的,讓在下欽佩不已,公子是在下終其一生都無法超越的人。”秋籍敬佩地說著,他沒有想到,有人竟能將民族危亡,融入自己人生的每一天,身體里的每一寸骨血,籌謀多年,只為一朝成敗。

  “那秋先生可決定好了是否要跟隨公子下山?”蒙翊心急不已,他實在是不想呆在這里了。

  “這位小兄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的心性,,還需多多磨煉才是。”秋先生這才注意到蒙翊,看他那焦躁不安的神情,怕是早就想離開終南山了。

  “蒙翊,我們走吧。”陌謙向秋籍行過禮,便走出了門外。

  “公子,你不是談好了嗎?秋先生為何不和我們下山呢?”蒙翊十分不解。

  “幾日后,你再來接秋先生。”

  “不是吧?”秋籍進屋后聽到蒙翊痛苦的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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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寫?”阿陶拿著筆在紙上亂畫。

  “阿陶,你明知故——犯……”聲音還未走遠,蘇湄就已經和小二借了打掃屋子用的掃帚一步步靠近阿陶。

  “啊——蘇姐姐,不要啊!你教我良師益友,你真的是良師嗎?”阿陶的眼里,那掃帚搖搖晃晃的尾部,就像一匹大灰狼,得意地宣告著他的“死亡”。

  “良師——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良師,可不是對你寬容的老師才叫良師,常言道,嚴師出高徒,我此時若不糾正你的錯誤,只怕你日后會一直錯下去。”蘇湄并沒有手軟,直到阿陶抱著屁股四處逃竄明顯已經腳步不穩才住了手。

  “現在把昨天教給你的字都默一遍。”由于阿陶極力抗爭,乞求蘇湄多養幾天傷,在客棧又無所事事,她便滿足了阿陶一直以來的愿望。

  “蘇姐姐,認字好難喲,你做學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嘛?”阿陶揉著被打發紅了的屁股,坐下來鋪開紙。

  “當然了,不然先生們怎么讀書,做文章呢?等你認得多了的時候,站在人群里,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有你知道,你可以為他們解惑答疑,這個時候,你就會明白,你挨的打,寫錯的字,都是值得的。”比如,練功練得廢寢忘食,常常半夜睡在地上,等到第二日和師父比試,可以多敵一招的時候,那一招的意義就變得無比不同,充滿付出之后的喜悅。

  “蘇姐姐,我常常看到這個字,按照你昨日教我的說法,一撇一捺,極為簡單,可是好像很多地方都寫著這個字,這個字是什么字呢?”阿陶忽然抬起頭,歪著腦袋問蘇湄。

  “這個字,是人。你也要記住這個字,人。要做一個真正的人,如此簡單,一撇一捺,可有的人,到老了都寫不好,還是歪歪扭扭,有的甚至不成形。”蘇湄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市,嘆了口氣說。

  “人——蘇姐姐,我想做個像你一樣的人,會武功,又認識這么多字,還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想花都花不完。”阿陶羨慕地看著蘇湄,如今的生活,是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他眼里蘇湄的生活,是他做夢都想要過的生活。

  “想要擁有,就要舍棄。抓緊時間練字,再過幾天就要啟程了。”蘇湄回過頭來,她并非不希望阿陶成為她這樣可以保護自己的人,她更希望阿陶可以成為連她都無法企及、抬頭仰視的人。

  “哦。”阿陶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卻笨拙地拿起筆開始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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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東宮。

  “太子殿下,陌公子命人傳信來說已將秋籍先生請出山,三日后啟程到京都。”太子坐前一名暗樁來報。

  “好,陌兄真的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太子殿下欣喜地笑了。

  “太子殿下有陌公子助力,真是如虎添翼。”那人忽然抬頭說。

  “我知道陌兄何意,你務必再說這種話,我與他籌謀,不是為了逼宮奪權這一件事。”太子沒有表現出高興,反而面色變得嚴肅。

  “是。”

  “老師,您做何看法?”太子掀開身后的簾子,里面赫然坐著一位須發盡白、不怒自威的老者——曾經的梁國侯。

  “太子殿下,你知道老臣今日來你這里,只是為了探望你,而且,我早已多年不問世事。”

  “老師,學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老師幫忙看一看陌府的公子,陌謙。”太子沉思片刻,沉吟道。

  “陌小少爺素來為人端正,行事果斷,殿下有何疑慮?”梁國侯雖然兩鬢皆白,說起話來仍是中氣十足。

  “若是作為——日后的國相呢?”太子的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能為了殿下或者說,為了百姓,在終南山的大雪中等候一天的人,殿下有什么理由質疑他呢?”老者緩緩道出一句話,卻如震山之石,敲醒了太子混混沌沌的心。

  “什么?等候一天?老師您是說,陌謙他在終南山等了一天嗎?”太子大驚失色,“以他的身體?怎么可能扛一天?”

  “殿下,秋籍出世前就說過,若誰要請他出山,必須要足夠的誠心,他如此費心,殿下還想像以前一樣,坐享其成嗎?信念,是熬過所有艱難和苦澀最管用的東西,我希望殿下,能夠配得上你這位輔助者。”梁國侯對于他從小看到大的學生,心想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需要老師的鞭策才能竭盡全力地向前。

  “是,老師,學生知道了,學生謝過老師指點迷津。”梁國侯給了太子當頭一棒,令他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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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日子如煙一般消散,醒來就到了啟程的日子,蘇湄早早地收拾好行李,等著還在熟睡中夢到了香噴噴的米飯和飄著肉味兒的雞腿的阿陶。

  “小懶蟲,快起床了,你再不起,晚上我就把你丟到荒郊野地里喂狼吃!”蘇湄俯身在阿陶的耳邊嚇唬他。

  “啊啊啊——狼!哪里來的狼?”這一招還真是十分管用,阿陶一下子就從床上蹦了起來,拖起衣服就往外跑,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蘇湄在逗他。

  “蘇姐姐,不要拿這一招嚇唬阿陶。”小孩子只穿了單薄的睡衣,光著腳丫站在地上委屈巴巴。

  “這一招多管用啊,我也是情急之下,要不然,怎么才能把你叫醒啊?”蘇湄笑著說,把鞋給他遞到腳邊。

  “那也不行,總之,蘇姐姐,以后絕對不許在阿陶睡著的時候說狼來了,哪怕說狗來了,都可以。”一向脾氣好的阿陶忽然認真了起來,在蘇湄第二次叫他起床說狼來了以后。

  “好。”蘇湄看著阿陶心事重重的樣子,大抵也猜到了幾分,便也沒有問出口,以免他傷心。

  阿陶倒也麻利,幾刻鐘的時間就穿好衣服,吃完飯,把客棧里所有的一切都恢復成原樣。

  起初他并不想這么做,因為阿陶認為:“既然我們來住店,那我們就是客人,自然有人在我們走了之后來收拾,現在為什么要把這些擺好啊?”

  “雖然我們花錢住店,可是我們并沒有給小二哥哥收拾房子的錢,不是嗎?如果我們這次收拾一下,那小二哥哥會不會輕松一些,你想一想,他從老板那里掙來的錢,根本就沒有多少,能幫他減輕一些負擔,對我們而言,是舉手之勞,對他而言,就是很辛苦的勞動了不是嗎?”蘇湄教導阿陶。

  “雖然阿陶不是很明白,但是,阿陶會認真想想的,今天就先照蘇姐姐說的做了!”

  “好孩子。”蘇湄看著阿陶,心中生出憐愛之情。

  不到半日的時間,阿陶和蘇湄在一處客棧就歇了腳,阿陶在座位上大口吸溜著面條,似是其中美味久久不能自拔。

  “蘇姐姐,你什么時候教我武功啊?”阿陶艷羨地看著蘇湄一拍桌子,兩雙筷子聽話地落入手中。

  “你要想學武功得先認全心法上的字吧。”蘇湄哭笑不得,這孩子是有多心急,雖然起步是慢了許多,可是看他的骨骼,卻也不難趕上一般的高手。

  “你莫著急,世上的事情那么多,唯有做好眼前的事才是對你最有益的。”想起師父對她說的話,她也如數轉告給了阿陶。

  “小爺我百步穿楊,那日看見天上一只飛鴻,我一箭,就把它給射下來了。”蘇湄他們東邊那一桌有四個青年人,正相談甚歡。

  “原仁兄,還是你厲害,不像恩年,用了那么好的弓和箭卻只射中了一個紙鳶!”一個虎頭谷腦、長相憨厚的年輕人看著他鄰座一個畏首畏尾的小伙子,大聲嘲諷道。

  “那是自然,不過我覺得恩年能夠射下紙鳶,這其中也有我一半的功勞吧!恩年,你說呢?”那位被稱作原仁兄的人看向他對面的恩年,昂首驕傲地說。

  蘇湄看出來恩年對他們這樣說不屑的眼神,卻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如他一貫的作風,低低地行了禮:“在下先去趟茅廁,還請各位仁兄吃好喝好,一會兒我回來結賬。”他匆匆逃離的時候,衣袖卻被人拉住,一步也邁不開。

  之間那位原仁兄對于他的表現似乎還是不滿,硬是要拉著他評個高低。喝酒上頭,一來二去,竟還扯上了蘇湄,“恩年,咱們兄弟幾個說不作數,不如讓那邊的姐姐評評理。看她手里拿的劍,就知道一定是個好手,說不定,你我還能從中受益。”

  恩年被他拉扯得臉紅,可又沒有他力氣大,掙脫也掙脫不開,十分尷尬。正想開口勸阻他不要平白無故招惹別人,原仁卻已經邁步到了蘇湄的跟前。

  “這位姐姐,我看你劍法很好的樣子,不知可否請教一二?”原仁假裝賣著好話,心想先看看她的反應。

  蘇湄卻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眸子,輕啟朱唇:“公子方才說的話,我已不小心都聽見了,我用劍,公子用箭,兩樣不同的東西,怎么切磋?哦,對了,我的劍,從不給別人用,后果,就像這姜片。”阿陶不喜吃姜,卻又不好意思遞到蘇湄的碗里,總是將它挑在碗的邊緣,一頓飯下來,阿陶上的姜也轉成了一朵花。

  蘇湄抬起筷子,阿陶碗里的姜齊刷刷飛起,整整齊齊落在筷子上,一排排,倒像地里翻出來的蘿卜。

  “是是是,姑娘武功高強,在下不敢逾越。姑娘也聽到了我和恩年方才的對話,不知可否愿意為我們做個評判呢?”原仁極強的好勝感已經讓他有些摸不清是非,大膽去觸碰那些他連看都本不該看的東西。

  “好,但是請兩位公子另擇場地,在這酒館里,施展不開,也會誤傷旁人。”蘇湄對眼前的這個人并沒有什么意思,她真正感興趣的,是那個射了紙鳶莫名自信行為舉止卻唯唯諾諾的青年。

  比賽場地挑好了,在客棧稍微靠南的一個較為空曠的場地,這里原來是開國將軍的練武場,后來開國將軍戰死,后繼無人,他的地方也就漸漸荒廢了,這里,也淪為一個小縣城,但是這個練武場足夠寬敞,也沒有雜物擁擠,是以比試場地的不二之選。

  “不知這位姐姐可否為我和恩年制造規則呢?若是恩年再射個紙鳶下來,可就沒辦法比了。”

  “還說明什么規則?我看,就拿那邊的稻草人為例,誰射中了誰就贏了!”

  “成霄!既然我們請了姑娘,就要聽姑娘的。”原仁呵斥了那個虎頭虎腦的家伙。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若是兩人都射中呢?那我們就要選擇新的目標了,我這里有從酒家帶的兩只碗,已經付過錢了,我將這兩只碗先后從同一個地方以相同的方式和高度向空中拋去,你們先后來射,誰射中了這只碗,誰就贏了。”蘇湄掏出方才和小二要的兩只剛剛洗凈的碗,拿了出來。

  “如何?”蘇湄問著四位意氣風發的青年人。

  “好,姑娘的這個想法,甚是奇特,我且先試一試。”原仁拍手稱好,拿起隨身的弓箭,就向稻草人射去。

  雖然隔得遠,眾人眼里都看到那支箭穩穩地扎在了稻草人的肚子上,箭無虛發。

  “該你了,恩年,可不要讓我失望啊!”原仁拍了拍恩年的肩膀,明晃晃的笑容刺痛了恩年的眼睛。

  “等一下,恩年,放箭之時,心中只有目標。”蘇湄走到恩年身邊,遞給他弓和箭。

  “啊?”恩年睜大了眼睛,顯然是沒有明白蘇湄在說什么。

  “算了,你射箭的時候,什么都不要想就是了。”蘇湄無奈,這孩子雖然低調,可是低調也造成了他處處的不自信和懷才不遇。

  “好。”恩年鄭重地點了點頭,答應道。

  天空中一道流星在眾人的眼睛里快速劃過,待目光追隨著它看去,箭矢穿過了稻草人的眼睛,落在不知何處。

  “哈哈哈哈哈哈,恩年,你也太用力了吧。”成霄捧腹大笑,在他看來,恩年這次實在是出了大丑了。

  “那既然你們都射中了稻草人,接下來可要注意了,原仁,你先來!”蘇湄并沒有讓他們過多停留在這件事情,反而抬手拋出手中的一個碗,讓它向天邊飛去。

  原仁搭弓射箭,箭射出的時候,碗卻已經落地了。

  蘇湄照舊沒有通知恩年,在第一只碗落地的時候,立即拋出第二只碗,這只甚至比剛才還要高一點點,“啪”的一聲,碗破空擊碎,而落弓的恩年眼神堅定,注視著前方。

  “勝負已見分曉,公子可得到了想要了的答案?”蘇湄問原仁。

  “是,多謝姑娘。”原仁低頭行禮,一改往日桀驁的模樣。

  “這不算啊,你都沒有告訴原仁兄!”成霄叫嚷著,要找蘇湄理論清楚,卻被原仁阻攔。

  蘇湄和阿陶邁出腳步的時候,背后卻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姑娘,請留步。”

  蘇湄回頭一看,除了恩年,剩下三人皆已散去,他站在原地,手里仍然握著那張弓。

  “這位公子,還有什么事情嗎?”蘇湄燦然地笑著,想來他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他們看不出來,可我看得出來,姑娘武功高強,若不是為幫我,定不會卷入這場比試中。”恩年抱歉地說著。

  “恩年知道姑娘行程匆忙,可是,還是想請姑娘賜教一二。”恩年向前一步,向蘇湄深深鞠了一躬。

  “不匆忙不匆忙,哪里匆忙?”阿陶跳脫著沖恩年笑,而后就被蘇湄用包袱把他的臉蒙住了。

  “你并不是射不中,而是不想傷害飛禽,不是嗎?”

  “是。”恩年的額頭上急得出了汗珠。

  “那我只能告訴你,你射得很好,而你唯一沒有的一件東西,我剛剛已經給了你了。如果你還不明白,等我走了,你就會明白了。”蘇湄如是說,留下驚愕的恩年在原地久久不動。

  恩年回家后,母親做了好大一桌菜等他回家,并且高興得親吻他的臉頰,“聽說,你今天贏了原仁,娘真是為你驕傲。”

  “娘,這——”恩年想要解釋,卻差點被喂進口的飯菜噎住。

  “娘都知道了,你爹也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再不會有人說你差了。”母親激動地說著,眼里泛出淚花。

  恩年終于明白,蘇湄通過這件事贈給他的一樣東西——自信。成竹在胸,舍我其誰?

  可是,蘇湄沒有想到,她的無心之舉,卻為陌謙送來了一個良才。

  兩個多月后,祁恩年名聲大振,傳遍青瀾城,卻于某一個深夜被人從家中擄走,不知所蹤,奇怪的是,祁夫人卻面色鎮靜,仿佛恩年還在她膝下侍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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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不可。”蒙翊一手奪去陌謙掌中的芳樽,似是有些不快。

  “阿翊,這次就給我吧,我已經許久——沒有品嘗過烈酒的滋味了。”陌謙深情地看著蒙翊,哦,不,應該說是,他手里的那杯酒。

  “公子,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有話語權的。”蒙翊緊緊地攥著酒杯,想起了那位白袍御醫臨走前對他的叮囑。

  “阿翊,你覺得我,辛苦嗎?”陌謙從滿懷的書簡里抬起頭,望著他。

  “公子嘔心瀝血,不可謂不辛苦。”實話實說,他有時候真的怕他倒下,再也無法醒過來。

  “那我既然如此辛苦,在行事上可有什么放縱?”陌謙假模假樣地研墨,讓蒙翊以為他方才看花了眼。

  “公子自然沒有,蒙翊佩服。”蒙翊握著酒杯的手漸漸松開,看著陌謙的眼里充滿了心疼。

  “那,我今日放縱一次,你便不要管了!”陌謙猛地起身奪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月下修長的身影,又一次讓人浮想聯翩。

  “唉呀,公子,您能不能提前和奴家說一聲呢?”蒙翊抱頭跌坐在地上,無奈開口。

  “阿翊,不如,你也來嘗嘗,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從前我沒有醉過,如今才真的領略到這番滋味。”陌謙倒了第二杯酒,坐下來遞到了蒙翊的身邊。

  “公子,我不能喝酒的,你忘了?”

  “偶爾喝一點也無妨。”陌謙只飲了一杯酒,蒙翊卻總覺得他醉了,因為他從來沒有像往日這樣把他的手掌一點點掰開,硬是把酒杯往屬下的手里送。

  “公子——”蒙翊望著陌謙的眼神里閃過一抹憂傷,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酒杯。

  “是我醉了,對不住你。”不過片刻的工夫,陌謙竟已恢復神識,站了起來。

  “不過是一點小問題,你們總是看得那么深遠,說一說各地人馬招攬的情況吧。”陌謙低聲道。

  “是,公子,各地的人馬基本都已被說動,愿意幫我們效力,現下都已各司其職,只是,有一個人,他的箭法實在高超,他并不愿意,我們只好——搶過來了。”蒙翊咽了咽口水,越說到后面聲音越小,公子向來并不主張他們這樣做,若不是那位小兄弟箭法奇特,他也不敢明知故犯。

  “什么人?竟值得你們這般大動干戈?他的家人知道嗎?”

  “長相普通,家世也普通,性格還有些膽小,卻也不知為何,他的箭法百步穿楊,箭無虛發,現在在摩西走廊的別院里,因為怕他逃出去,只好將他軟禁起來。他母親十分聰慧,一眼便看破,什么也沒說,任由我們把他帶走了,想來也是一個望子成龍的母親。”蒙翊想起恩年那個小子滿口強搶良民,就覺得很好笑。

  “聽起來很有趣的一個小兄弟。”陌謙的嘴角勾起,他想起了孟修,近日來他和鐘子楚被太子借去研究各種法例條陳,耳朵里很少聽到他叫嚷,還很不適應。

  “不過,公子,溫辭公子回來了,要路過摩西走廊,我已通知那邊的人攔住他了。”

  “我正愁沒人解決這件事情,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罷了,就讓溫辭替我分擔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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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摩西走廊,祁恩年被軟禁的住處。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我都說了,我不愿來,還非要把我留在這里,每日好吃好喝供應著,既賠錢又賠人,這是何苦啊?”恩年并不是孟修那般喋喋不休的類型,但是他此刻總感覺心里不安定,迷迷糊糊就被人帶來了這里,明明已經說了不愿意,為何還要被拖走?他真是有苦說不出。

  “我們是什么人?——你最羨慕的人。”門上的鎖被打開,進來一位翩翩公子,白花花的折扇晃得恩年眼暈。

  “什么啊?你們到底想做什么?我娘還在家里等著我吃飯呢!”恩年想起家中的母親,娘親的一顰一笑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既然公子想回家吃飯,那請公子告知我平日在家里都吃些什么,我吩咐他們去做就是。”溫辭自顧自地坐在床上,看著一大桌飯菜,羨慕不已,表兄什么時候這般款待過他!

  “你——”恩年平生沒見過這樣的人,不知如何搭話。

  “祁兄弟以為,是我們將你擄來,而令堂還被蒙在鼓里嗎?”溫辭扶額,看著恩年。

  “難道不是嗎?”恩年氣鼓鼓的,質問著溫辭。

  “這可不關我的事啊,你被帶走的那天,你沒有看到我吧?”溫辭舉起雙手,兩只眼睛撲閃撲閃。

  “誰知道你是不是幕后主謀,你們若想用我來要挾我爹娘什么事,你們放心好了,我爹娘決不會因為我而妥協的!”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來,對你,我表兄可要多費些心思了。你且想一想,你被帶走的時候有沒有喊叫?你若喊叫了,在平時,你爹娘會不會聽到?”溫辭玩笑似的看著恩年,這位小兄弟還真是單純啊。

  “我,我——許是你們動作太快,我爹娘沒來得及搭救我罷了。”

  “你自己也知道這說不通啊,以你爹的武功,救你一個不成問題吧。”

  “這——”恩年憶起那夜詭異的情形,著實經不起推敲。

  “這——這什么這啊,這不就是了,你爹你娘都知道,就你自己不知道。”溫辭急得都要跳腳,表哥為報當年之仇,竟然讓他來勸一個榆木腦袋!

  “原來是這樣,恩年可否知道這位兄臺,你們到底是何人?”恩年細細地梳理了他知道的消息,又想起來帶走他的人比他還積極先把他的弓取下來帶走,現下又主動給他掛在墻上。

  “額——這個嘛,先介紹我呢?還是先介紹我表哥呢?我用神識問問他啊!”恩年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前一刻仿佛蓋世聰明,后一刻好像頭腦不太清醒的樣子。

  “好了,溝通完畢!我表哥說了,先介紹我,哎,我就知道他還是體貼我。我啊,我叫溫辭,溫良恭儉讓的溫,辭是告辭的辭,所以說,現在的我逐漸變得不太溫柔,都怪這個名字。我,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說了,我是去年的探花郎,探花郎你知道吧?就是科舉考試第三名,第三名啊!現在,沒有官職,用我爹的話來說呢,就是游手好閑,用我娘的話來說呢,就是不務正業。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表哥的原因我才拒絕官職的,因為,我表哥要做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你表哥?”

  “我表哥啊,就是那個陌謙,京都的兵部侍郎。”溫辭提到表哥,居然直接帶過。

  “他需要我做什么事情?為什么他不來和我商量?”恩年問。

  “他,這么和你說吧,你覺得現在的局勢怎么樣?是不是不太好啊?哎,也不能這么說,我只問你,是否心懷大志?愿意為百姓付出點什么?”

  “這是自然。”

  “那便是了,你的箭法超群,可助得我們開創盛世。”溫辭簡明扼要,神情嚴肅認真。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你愿意,便一切好說了。”

  “可是,溫公子,你真的好啰嗦。”

  “你,你,你——你也太沒有禮貌了!我要找你爹娘算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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