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釜底抽薪（六）

　　一

　　本想連楊閱也叫上，誰知校招實在火爆，排著隊的還有三十多人沒有面試，楊閱便催著戚小云帶著女兒先回家，末了也就打了個電話沒有赴戚小云的家宴，倒是石宇烆帶了大包小包的禮物還真跟去了。

　　意想不到的，石宇烆手藝還不錯，起初就是給兩個老人幫忙，后來在老夫人的鼓勵下還真炒了兩個菜，一個是回鍋肉，一個是麻婆豆腐。

　　菜色非常豐富，有燉了一天的雞湯，有早上才從河里釣上來的魚，有戚教授的學生從家鄉帶來的鮮嫩羊肉，還有友人饋贈的云州雞樅......

　　十好幾個菜結果就四個大人一個毛孩子，幸虧石宇烆最是能調節氣氛，宴會自始至終笑聲不斷。

　　二

　　了了茍天奕一樁心事，又從家里汲取了新的能量，戚小云似乎漸漸走出低谷，楊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私下里戚小云幾乎把她家當半個家，沒事就跟她回家，吃在她那，住在她那，楊閱感慨不是交了個姐妹，倒像是收了個女兒，她和圓圓那鬧騰起來真的是......

　　后來更離譜，有一天楊閱回家，快吃飯了戚小云卻忽然殺到，大大小小兩大箱，說是家里冰箱的放在家里沒人怕壞了，不過楊閱明白有一箱是新買的。

　　公事上兩人也是越來越合作無間，把校招辦得紅紅火火，一口氣招了二十幾個新人。只是有時候戚小云也納悶，這公司幾年不動，怎么說動就那么大動作？

　　三

　　這日在京城農業大學，把布置會場的重任丟給了行動組幫忙的古志剛等人，戚小云一個人在校園閑逛起來。

　　一道靚麗的風景吸引了戚小云的目光------

　　是一對該是相戀不久的男女。男的陽光帥氣，卻似乎有些拘謹，靦腆，走在女孩身邊，就是默默地聽著，有時癡癡地注視著女孩又說又笑，有時手伸了伸卻始終不敢去勾女孩的手指，盡管兩只手幾乎是貼在一起的。

　　女孩樂著樂著聽不到男孩的反應，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紅著臉默默走著，不時又仰起頭跟男孩說著什么，男孩有時也說上幾句，有時卻只是嘿嘿傻笑......

　　時光好慢好慢，兩個人的步伐好慢好慢，好像背后已經團在一起的影子使勁拖著他們。

　　這樣的小曖昧最是美好，遠處的戚小云看著都有幾分動心，不知道兩個少年彼此是否明白對方的心意，站在不遠處的戚小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語言可以作假，故事可以作假，唯有戀人之間的那些小眼神，小曖昧做不得假！

　　四

　　走近一些，戚小云驚呆了，她認出了那一對戀人，男的是盧劻，女的自然就是宿愛珍。

　　五

　　沒多久，戚小云擔心的故事便開始上演了，一個電話進來，宿愛珍看了一眼屏幕，仿佛瞬間變了一個人，她不善于偽裝，可是她的神色早已把她出賣。

　　令戚小云驚奇又心疼的是盧劻的表現，他先是有些錯愕，后是有些失落，后來干脆就在林蔭道的石凳上坐下，兩眼呆呆地注視著地上，那里除了干巴巴的混凝土地板和枯黃的落葉什么也沒有，可是他的目光卻一刻也沒有移開。

　　過路的女生都把他當作風景在看，唯有他好像魂落他鄉！

　　過路的女生都想找個由頭過去攀談，唯有他黑臉硬心腸！

　　過路的女生一個一個把他來議論，唯有他的心中情義長！

　　天上的太陽又高又大，戀人的心不知是正還是方。

　　地上的影子又濃又密，戀人的心卻一會蕪一會荒。

　　路上的行人有說有笑，戀人的心卻一會惚一會茫。

　　誰來撬開著愛的枷鎖，誰來推翻這猜忌的高墻？

　　世間真情幾時多得如意，戀人心里得少幾分倉皇。

　　有人說愛情的真意不是和風麗水，愛情的真諦是你追我藏。

　　有人說愛情就要悲和喜，真心總要淚幾行。

　　我要說------

　　愛情就像風和云，不用秤稱也不用斗量。

　　愛情就像風和云，又是溫和又是狂；來來去去總無常。

　　愛情的真意在心中：

　　你若無心我白忙；

　　你若虛情我神傷；

　　你若如蜜我如糖。

　　是甜是苦一起嘗。

　　愛是一對不是一行；

　　愛是有你在側再無旁。

　　一顆心對彼此不設防。

　　轟轟烈烈或者平平淡淡，只要無悔一場。

　　六

　　一個電話，一個美好的下午就這么毀掉了。

　　躲躲閃閃的接完電話，宿愛珍眼里在不是原先清澈的眼神，混進了一粒沙，或是一團泥，又有誰清楚。

　　她找了兩眼，才發現了坐在樹蔭下安靜發呆的盧劻。

　　邁了兩步，卻忽然停住，似乎不知道接下來怎么面對彼此，她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周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又不行。

　　便在此時，盧劻茫然抬起頭，也是掃了一圈，才看到了倚著樹干的她，微微一笑道：“好了嗎？”

　　她輕輕點頭，沒有說話，盧劻也不再多話，又兩步走到她身邊，兩個人就默默地向前，眼看走出了林蔭，影子卻越來越大，越來越遠。

　　七

　　戚小云看得好心疼，可是她無能為力，這兩天她有些明白老板說的那句話------成年人不能只想著好處，還要會顧及后果！

　　以這句話來衡量，似乎盧劻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戚小云實在不能不對他的感情報以同情。

　　想起來，父親對老板的評價真是非常高，尤其是看了一眼方案便毫不猶豫地執行，頗讓父親有英雄相惜之感，那天晚上有一半時間他們都是在聊老板的。

　　可是現在這樣的情形要她如何不痛心呢？父親眼不見心不煩，戚小云可是真真切切地目睹的，而且一眼看透，幾回思量便明白了所有套路：電話那頭是曲煒衡，正用羅卉卉或者凌娟教授的話術，神神秘秘（或者鬼鬼祟祟）地跟宿愛珍說著一些胡編亂造的是非，不論能否圓謊，就是為了讓宿愛珍在盧劻面前不自在，讓兩個人的關系不自在！

　　八

　　楊閱作為資深人事專員，自然有一雙看透一切的眼睛，稍微一想似乎便明白了戚小云悶悶不樂的原因，她對戚小云只有一句忠告------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專心自己的事！

　　九

　　可是又怎能輕易做到，接下來幾日便時常走神，所幸楊閱的目標已經達成，這幾日其實只是按著原定計劃在走，也算減少一些與學校的糾紛；再者也是為了能發現一兩個特異人才，楊閱會特別優待。

　　人才沒有發現，不過對戚小云便也不那么嚴格要求。戚小云感激之余，卻是時常自責起來。

　　十

　　這日，楊閱看她還是提不起精神便讓她先走，或者四處轉轉，反正是林大不是農大她放心得很。戚小云轉了兩轉，心里還是放不下盧劻和宿愛珍，想轉到農大去，走了一段還是放棄了，公司已經定了的案子要是真忍不住，后果......

　　眼看時間也差不多，坐兩趟公交感受感受城市的脈搏差不多可以接圓圓放學，便百無聊賴地上了公交。

　　到了幼兒園，卻看到石宇烆已經接了圓圓。圓圓看到戚小云，蹦蹦跳跳地就沖了過來，戚小云趕忙迎上去。

　　石宇烆微笑著走過來，見戚小云還在發愣，忽然笑道：“你不會以為我故意的吧，我可沒那么無聊，我追女孩沒那么刻意！”

　　戚小云其實是公車上睡了一覺，腦子還沒那么清醒，臉上微微一紅，又聽石宇烆笑道：“你沒看老師跟我多熟......”

　　圓圓也跟著叫道：“是啊，是啊，老師可喜歡石叔叔了！”

　　石宇烆不料小鬼頭來這么一句，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道：“小鬼頭別亂說！”戚小云迅速恢復過來，笑道：“是嗎，圓圓，跟阿姨說說，老師是不是經常和叔叔約會？”

　　圓圓似乎不太明白“約會”是什么，眼珠圓咕嚕轉著，卻不知怎么回答，石宇烆忙道：“別教壞小孩子！”又道：“再說你精得猴一樣，我想做什么都生怕你誤會......”

　　這話好像話里有話，戚小云正想辯解兩句，卻聽圓圓叫道：“阿姨不是猴子，阿姨不是猴子......”石宇烆和戚小云對視一眼，噗嗤笑出聲，石宇烆還想逗她，便道：“那阿姨像什么呀？”

　　圓圓看著戚小云，真抓著小腦袋想起來，道：“阿姨像天鵝一樣白，一樣漂亮！”

　　戚小云十分高興，狠狠親了她一口，道：“那叔叔像什么？”

　　圓圓歪著腦袋，忽然笑道：“叔叔才像猴子，亂跑亂跳的！”

　　十一

　　身邊多了一個活潑的孩子，氣氛總會輕松許多，話題也會多不少，有人甚至說孩子有時常常是愛情的催化劑。當然也有人不這么看，有的人認為是愛情的試金石，從孩子身上往往會折射戀人的世界觀，家庭觀......

　　這么一想，孩子的使命可真太偉大了。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對于大多數現代家庭來說，孩子就是快樂的源泉，從成人的視角來看，孩子的一聲哭泣，一個微笑，都有讓大人歡樂的理由；一個委屈的神情，一次夸張的表演，俱都成為歡笑的素材。

　　甚至有夸張的網友調侃，生孩子是為了什么？

　　答曰：為了“玩”！

　　因此，不用奇怪的，晚上的視頻成千上萬，早把孩子“玩壞”了！

　　十二

　　在圓圓面前，石宇烆和戚小云卻成了委屈的“仆人”，往往被這個“頤指氣使”的小家伙胡亂支使得團團轉。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心理，不用詫異的，別人家的孩子無論怎么疏遠，呆在一起總忍不住會順著他的；反而是自己的孩子，再是怎么親密，一起出去總忍不住要管著他。

　　石宇烆不這樣，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板起臉來說不行就不行，圓圓卻十分吃他這一套，鬧一會便不會再鬧。

　　這是戚小云忽然的發現，卻沒多大意外，石宇烆工作中就是這樣的呀，不過看來他說得沒錯，他和圓圓是真比她跟圓圓之間要親！

　　十四

　　既然有了戚小云相陪，石宇烆便改變了原定計劃，跟楊閱知會一聲，順著圓圓的意到附近的京城老風味逛著。

　　和一般的小孩有些不同，圓圓可能受了她母親一些熏陶，倒是沒有鬧著逛什么海洋館，熊貓館，游樂園，居然是選擇這么老式的休閑方式，讓戚小云頗為意外，近了才知道，怪不得和圓圓那么投緣，原來這小家伙也是個小吃貨------其實真不怪，小孩子有幾個是不饞嘴的？

　　有此發現，可樂壞了戚小云，還嫌小家伙走起來慢，干脆抱著她大步向前，留下一路搖頭慨嘆的石宇烆。

　　逛了一圈，戚小云卻無端多出些感慨來，舊風味是沒錯，可僅僅就是那食物上的“風味”了，什么人情味，鄉土味，趕集味等等再也找不到。

　　就說兩個女孩最愛吃的冰糖葫蘆，現在都是論個賣，按說非常健康衛生環保，冰糖葫蘆統一放在一個保溫展示柜里，在燈光的照射下，愈發顯得金黃欲滴，瑩瑩奪目，一顆顆圓潤飽滿，仿佛金色明珠一般。

　　戚小云和圓圓一人一大盒，邊走邊吃，走了一段，欲罷不能，又以石宇烆和楊閱的名義買了兩大盒。酸甜滋味在心頭，對戚小云來說，感慨自然少了許多，記得小時候是還有那種傳統的冰糖葫蘆的，一根一尺長的竹竿，上面捆成草垛，插滿了冰糖葫蘆，戚小云很懷念那種挑挑揀揀，看來看去的感覺。

　　那時候的冰糖葫蘆花樣也很多，有外面裹白糖的，有裹糖稀的，有裹糖霜的，金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煞是好看。雖然往往果子不同，大小不一，成熟度不同，有時候還能吃到蟲屎，而現在呢，就連外面那薄薄的一層“糖”也能玩出幾十種花樣，有草莓味的，有荔枝味的，有青蘋果味的......不過，逝去的美好卻總是讓人懷念的！

　　十五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如此親昵，石宇烆倒成了十足看客、兼跟班，異常的沉默著。吃得飽了，逛得累了，戚小云這才想起石宇烆，笑道：“欸，你今天怎么跟變了個人一樣？”

　　石宇烆笑道：“那當然，在女人和孩子面前，總要有點男人的擔當，再說我這是在考慮一件極其重大的事！”

　　見他說得如此嚴肅，戚小云好奇道：“什么大事！”

　　石宇烆一笑，湊到她耳邊道：“我再想，以后咱們是不是也生個女孩......”

　　紅霞沒竄到戚小云耳根，戚小云的腳先揣到了石宇烆的小腿，罵道：“死性不改！”石宇烆苦著臉，道：“我難得如此嚴肅，你......”

　　石宇烆的話卻還是被圓圓聽到，她在一邊樂道：“阿姨也要生小妹妹嗎，太好了，我要有小妹妹了！”

　　戚小云大羞，急捂著圓圓的嘴，道：“圓圓別聽他瞎說......”石宇烆湊過來，道：“家長也見了，飯也吃了......”戚小云沒好氣道：“那是你厚臉皮！”

　　石宇烆笑道：“你不知道嗎，追女孩可不就得臉皮厚嗎？”

　　圓圓不知他們之間在調笑，不過“厚臉皮”在她心目中可不是什么好詞，她呵呵笑道：“叔叔是個厚臉皮，叔叔是個厚臉皮！”

　　石宇烆大窘，假意揪著小家伙的臉，道：“嘿，這么快就不幫叔叔了！”

　　圓圓一掙，躲進戚小云的懷里，看著石宇烆呵呵直笑。

　　石宇烆認栽，不過他可不會輕易錯過這么溫馨的機會，笑道：“圓圓，你喜歡小妹妹嗎？”戚小云抱著圓圓快走，道：“圓圓別理他！”

　　圓圓回頭咯咯笑著，還真就不理石宇烆。石宇烆無奈，幾步跟上，夕陽下大理石的街道很長，很長，三個人的影子，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