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涂山鈴?fù)嶂X袋,舉著一只手遮著午后刺眼的陽光。
道祖:“你們二人性格互補,我把她交給你引導(dǎo),既想讓你的清冷壓一壓她的過度熱情,也想讓她的熱情帶你脫離游離于世界之外的狀態(tài),但一年多了,她還是她,你還是你,你們還沒有成為朋友。”
宋潛愕然,他以為他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
道祖轉(zhuǎn)身回到幾案邊坐下,“你什么時候不把她當(dāng)作負(fù)擔(dān),而她不把你當(dāng)作必須面對的任務(wù),那時,你們才是朋友。朋友是可以相互影響的,我希望你們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去吧。”
宋潛悶聲離開雅室。
涂山鈴正無聊地數(shù)著從頭頂飄過的云朵,他一出來,便又立刻喚他。
“阿潛!”
“阿潛!”
“阿……潛!幫我準(zhǔn)備熱水和藥膏啊,我晚上要用的。”
宋潛看了涂山鈴一眼,半點停頓也無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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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潛!”
宋潛回神,便見涂山鈴將一片雪花舉到了他眼前,一大一小,一站一跪,兩道身影跨越時間與空間重疊在了一起。
宋傳瞪大眼睛看著“宋寧音”,他表情木木呆呆的,動作極其緩慢地舉起手,掏了掏耳朵。
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宋寧音”竟然喚重光君為“阿潛”!
他人生第一次反省,是不是把宋寧音欺負(fù)得太狠了,以至于“宋寧音”年紀(jì)輕輕的就瘋了!
宋潛視線移到宋傳身上,停頓一瞬,又轉(zhuǎn)回來看著涂山鈴,“你放肆。”
涂山鈴笑瞇瞇的,快速瞄了宋傳一眼,又把手往前湊了湊,“重光君。”
宋傳這人從來沒瞧得起過宋寧音,就算涂山鈴現(xiàn)在做出反常越矩的舉動,宋傳也不會往別處想,只會覺得宋寧音腦子壞掉了。
涂山鈴委實不太擔(dān)心宋傳的想法。
宋潛垂眸,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化成水了。”
涂山鈴一瞧,還真是,她縮回手,表情非常遺憾,那朵雪花非常完整,是她先前找到的最漂亮的雪花。
她以前認(rèn)識的人,誰還算她的朋友,她已經(jīng)不知道了,唯獨宋潛,她很確定,跟她還算朋友。
她現(xiàn)在只能使用大道之音,戰(zhàn)力不足巔峰時的三成,若在清凈臺時,被宋潛拆穿身份,她生還的幾率不足一成,然而宋潛并沒有那么做。
是朋友,她看到好東西,就想與之分享,可惜啊,看不到了。
她正準(zhǔn)備翻手,甩掉手里的雪水,宋潛的手掌就覆蓋了上來。
幾息后,宋潛收回手,負(fù)在身后,好像他先前什么都沒有做過一樣。
涂山鈴驚喜地發(fā)現(xiàn)雪水已經(jīng)重新凝結(jié)成了雪花。
宋潛繼續(xù)往前走。
涂山鈴亦步亦趨跟在宋潛身后,“重光君,您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唄。”
宋傳聽得直翻白眼,“宋寧音”果然瘋了,重光君是何等人物,豈會隨隨便便教她東西!
宋潛微微偏頭,“好。”
宋傳:“……”
宋潛降落的地點距離四海城本就不遠(yuǎn),三人不發(fā)一言悶頭趕路,不過一刻半刻便到了四海城北城門。
他們剛剛露面,一個人便急匆匆從門內(nèi)迎了出來。
看到這人,宋傳的臉色連變,好似一鍋加齊了酸甜苦辣咸的湯,精彩極了。
他緊咬著嘴唇,偏開腦袋。
宋潛停足站定,長身玉立,目光清淡地看著來人。
來人十分眼熟,他卻想不起來是誰了。
宋濼鐵青著臉色,走到宋潛面前,先朝宋潛恭敬行禮,宋潛叫起后,他先威懾力十足地瞪了宋傳一眼,才開口說話。
“濼昨日得知重光君傳召時已太晚,不敢貿(mào)然打擾,今日特地在此等候。”
涂山鈴微微一笑,踢了踢腳下的石頭。
說特地在此等候,水分未免太重了些,重光君降落在北城門外,完全是臨時起意,要說派人注意著重光君的動向,人一回來立刻稟報,他再特地趕過來,要可信很多。
宋潛看了涂山鈴一眼,涂山鈴立刻站直了,他不疾不徐地道:“跟來。”
他走在最前方,涂山鈴落后一步,宋濼因想與宋傳偷偷說話,拖著宋傳落后五步。
宋濼:“你怎會跟重光君一道回來?”
宋傳不想回答,但他阿爹的眼神越來越不善,便蹙著眉不耐煩道:“重光君專程去竹山抓我和那丫頭回來,我不跟重光君在一起,難道跟湛源君在一起嗎?”
宋濼指著宋傳,“你真是被你阿娘慣得無法無天了!”
在宋傳的記憶里,他不犯錯的時候,他阿爹根本看不見他,他犯錯了,他阿爹只會吼他,他們兩人生來犯沖,根本沒法好好說話。
他頓時反唇相譏,“無法無天不了,我可有個不會慣著我的阿爹啊。”
宋濼:“你!”
宋潛停足回看過來,宋濼悻悻地收回了已經(jīng)高高舉起的手。
涂山鈴戳戳宋潛的胳膊,捂著嘴巴,大聲嘀咕:“難怪遇到什么問題,宋傳都會帶人來打我呢,原來他阿爹就是這么教他的。”
宋濼面皮漲得青紫。
宋傳沒憋住噗地笑出聲,被他老爹瞪了一眼,才將下半聲嗤給收了回去。
他從來沒覺得宋寧音像今天這么順眼過。
宋潛目光落在涂山鈴身上。
明明眼神沒什么變化,但涂山鈴就是讀懂了,“修身齊家治族平天下,這位大叔不行啊,還是先回家修身養(yǎng)性為好。”
宋濼沒見到“宋寧音”時,還幫“宋寧音”說過話,那卻不是因為他為人多么端方,而是因為一個“宋”。
宋寧音一天姓宋,宋濼就一天容不得慎婕叫她賤丫頭。
現(xiàn)在“宋寧音”直接戳他肺管子,他看“宋寧音”就實在討厭了,“重光君,大人的事豈容小孩子插嘴!”
宋潛連個余光都懶得給宋濼,他只看著涂山鈴。
涂山鈴又懂了,“誰來接他的位置是吧?我覺得我阿娘就很合適啊。”
宋濼冷笑:“石料廠可是家族最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區(qū)區(qū)一個下堂婦,懂得做生意?虧了,誰來彌補損失?提這樣的建議,簡直兒戲!”
宋寧音的阿娘不就是宋玹么,他曉得的,呵,一個被孫家趕出來的狼狽婦人。
宋潛卻分外干脆:“好。我補。”
宋濼臉上火辣辣的。
他剛才還覺得別人是個笑話,他現(xiàn)在才真正成了笑話。
涂山鈴毫不吝惜夸贊,舉起兩根大拇指懟到宋潛面前,“重光君最棒了。”
宋濼心里如火山噴發(fā)、巖漿過境,恨不得宋潛因為這低端的馬屁教訓(xùn)“宋寧音”一番才好。
但下一秒,他就清晰地看到宋潛眼里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宋濼:“……”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