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要求當面對質，浮生自然也沒甚不允的，不過半個時辰，東文伯畢寒和畢凌蕪就到了。

　　東平伯看到畢凌萱時，眼里唯剩厭惡，再看見畢柳氏額前的傷和血，眼里全是心疼憐惜，畢凌蕪眼圈一紅，硬是憋著沒敢落淚，只是那請安的聲音顫得很。

　　浮生對他沒什么好感，只淡淡開口：“東平伯，這本是你的家事，按理本宮不該開口，可畢翁主到底是皇家人，本宮也只好召了你過來，多問上兩句。”

　　東平伯低頭道：“回稟娘娘，自公主去后，臣的女兒便一日日敵視臣，好似公主的逝去完全是臣的罪過，公主生前便多愁善感，看個落葉也要哭半晌，看個碗里的肉也要落淚，生了萱娘后本就身子骨弱了下去，又長年茹素，漸漸就不好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頗有幾分悵然：“臣與表妹本就互相有意，但賜旨意下來后，表妹便被家里頭嫁到外地去了，直到表妹夫因病去世，他家里頭又看不上蕪娘一個女孩，母親才接了表妹回來，即便是回京，也是在外頭給她安置了一個宅子，也是怕公主多想，公主去后三年，臣念及萱娘早早便喪母，為她以后婚事著想，才想著迎娶新婦，母親憐惜表妹，叫臣納了她。”

　　畢柳氏聽到這兒眼淚也落了下來，畢凌蕪拿帕子給她拭淚，也不敢哭出聲，只肩膀一聳一聳的，看著哭得十分可憐。

　　畢凌萱毫不動容，冷冷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表演。

　　東平伯握住畢柳氏的手跪在浮生面前，面含苦笑：“若真有不是，也只怪臣不忍表妹為妾，臣不知道這幾年萱娘對臣的恨意竟能使她大著膽子胡言亂語，千般不是，都是臣教女不力，還請皇后娘娘降罪。”

　　畢凌萱輕輕鼓了兩下掌，嗤笑一聲：“這故事編的當真感人，兩情相悅為皇家權勢所拆散，歷經磨難破鏡重圓，你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卻是作惡多端咎由自取了。”

　　畢凌蕪眉間全是忍讓：“姐姐，咱們一家好好待在一處，不好么？你為何總不肯同我和平相處？”

　　畢凌萱對上浮生波瀾不驚的眸子，心底泛上一絲澀意，垂首道：“皇后娘娘，臣女不敬繼母在先，出口辱罵父母在后，此等不孝不悌之人，不配享有皇家爵位，還請娘娘削去臣女的爵位，將臣女發配寺廟從此吃齋念佛，只求心安。”

　　畢凌蕪眸中驚喜一閃而過，畢柳氏滿臉不忍：“萱娘，你何必如此？”

　　東平伯長長嘆了一口氣，看向畢凌萱的視線十分復雜：“萱娘，早知你會變成如今這樣，縱然你恨我，當年我也會將你的乳娘全驅走，好好的一個姑娘，怎就變成了如今這樣子！”

　　畢凌萱根本不理會他們，只是固執地跪在浮生面前。

　　先前浮生吩咐的宮人走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浮生微微點頭，看向下頭跪著的四人，即便跪著都要挨在一處的恩愛夫妻和摟在懷中的女兒，不遠處少女除了筆直跪著的自己，什么也沒有。

　　微微嘆了口氣，四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聽浮生道：“傳本宮懿旨，翁主畢氏素有慧根，自請侍奉于菩薩跟前，念其心誠，特允其于南華寺帶發修行。”

　　畢凌萱目含訝異，隨即感激得叩首謝恩：“謝娘娘成全！”

　　浮生大約能明白她為何先前咄咄逼人，后又閉口不言，懶得反駁，內心憐惜她，才全了她的念頭，卻也不打算叫那一家子得了好，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既侍奉了菩薩，便是方外之人，俗世的一些東西便該舍去，翁主府本是陛下憐惜你才賜下的，既無人住了，便該收回來。”

　　畢凌蕪眼里流露出不甘，她眼熱那座府邸許久了，還想著趕走了畢凌萱能叫自己住進去呢，這念頭一下便落空了。

　　東平伯連連點頭：“是該如此，理應如此。”

　　浮生話一轉，漫不經心道：“南端殿下的嫁妝本應歸了翁主，如今翁主已出家，自然是要還給皇家的。”

　　這話卻叫畢柳氏變了臉色，不禁提高了嗓音：“要歸還皇家？”

　　“皇家的嫁妝，若有女，自然歸公主的女兒，若公主無后，便該物歸原主，還給殿中省，一樣樣都是登記在冊的，怎的，柳氏，莫非你還想著沾染公主之物？”浮生這話輕飄飄的，卻叫畢柳氏瞬間軟了下去，壓著心內的恐懼回道：“臣婦不敢，只是公主之物甚多，恐一時半會收拾不全。”

　　“無礙，殿中省那兒有完整的冊子，本宮叫人拓寫一份，你拿了冊子回去一樣樣對，想來不會少了什么東西。”浮生的笑溫柔而端莊，瞧在畢柳氏眼里卻同惡鬼無二話，分明是畢凌萱全然不占理的局面，皇后卻自始至終站在她那邊，就連目光里流露出的也只是淺淺的了然，和更深層次的漠然。

　　畢凌萱對這個結果已經不能更滿意了，既遠了那群裝模作樣的惡心人，又避免了母親的嫁妝落入他們手中，自己還保留了翁主的封號，當下對浮生更是滿心的感激。

　　那邊一家人失魂落魄地出了宮，畢凌萱叩謝了浮生，便收拾收拾東西，毫不留戀的往南華寺去了。

　　浮生摸著茶盞，想到方才東平伯對著畢凌萱時滿眼的厭惡，微微嘆了口氣：“這世上，居然當真會有厭惡自己親女的父親，苦了這孩子了，娘親早逝，爹爹不疼愛，繼母不是好相與的，那個妹妹心思也深的很。”

　　采薇聞言也嘆了口氣：“奴婢瞧著翁主那模樣，不知甩了另一個多少，想來南端公主殿下，亦是容貌十分驚人，這么說，那東平伯倒是難得的不愛美色。”

　　“那柳氏容貌亦不差，瞧她那做派，倒有些像云氏。”浮生微抬了下巴，眼里有些許好奇：“本宮記得剛進宮時見云氏，三回有兩回眼里都含著淚，一幅嬌柔怯弱的模樣，男子是不是大都愛這種弱女子？”

　　這話采薇卻不好回了。

　　浮生笑著搖了搖頭，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