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落葉呼嘯而過，夜色已深，房中只能聽到沈棠死死攥著拳頭擠壓骨骼發出的“吱吱”聲。

　　“砰！”

　　房門被風卷過，這響動拉回了沈棠的神智，他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著，深吸口氣邁步往前。

　　他對自己的準頭有信心，那把匕首是正沖著賊人后腦去的，并不怕會被反殺。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的手抖，突然有些怨恨一個時辰前執意今晚出門的自己。

　　今日小酒露了行跡，他早該做好最壞的打算，早該陪在小酒身邊以防徐令杰有所動作，可實際呢？

　　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了桌前景象，一身黑衣的賊人伏趴在桌上，擋住了小酒大半身子，被火映得泛著光的血液汩汩漫開。

　　沈棠幾乎沒有力氣去求證，這血液中是否也摻雜了小酒的。

　　“唔……”

　　微弱的聲音從那賊人身下傳出來，沈棠心頭一動，就見那賊人的尸首動了下，小酒懵懵懂懂的坐直了身子。

　　她看上去像還沒醒透，盯著這邊看了半晌才眼中一亮，就要站起來：“棠大哥……”

　　“先別動！”

　　沈棠止住人的動作，先確定伏在桌上那賊人的確死透了，才一把將狀況外的小孩拉進懷中，總算重新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

　　“幸虧你沒事，幸虧沒事……”

　　他心中慶幸，手上難免失了力道，小酒被他兩條手臂箍的疼，但也看到了房中來歷不明的賊人，稍一轉念便明白過來沈棠所慮，便不忍心將人推開了。

　　最終還是沈棠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放開人后勉強笑了笑，才又柔聲道：“別怕。”

　　“棠大哥在，我不怕。”

　　任誰在睡夢中差點丟了命也不可能不害怕，可如今沈棠在身邊，就算兩步之外就是那個要取自己性命的賊人，她還是升不起太重的懼意來。

　　正柔聲安慰她的這個人給她帶來的安全感，超過所有人的預料。

　　沈棠喉頭干咽了下，控制住自己想再次將人抱進懷中的沖動，去看那賊人借以分散注意。

　　那人被他一把匕首從后腦刺入，眉心只露出一點匕首尖，沈棠忍不住看了眼小酒，見人只是皺著眉，沒有害怕的意思，才探手扯了那人的蒙面巾，細細搜身。

　　然而不知是他想錯了還是徐令杰過于謹慎，他幾乎要把人剖開來看了，也沒發現絲毫有價值的東西。

　　“這個人……”

　　身后細弱聲音響起，沈棠驟然轉眼，就見小酒盯著那賊人的臉，眉頭皺的死緊，像是要努力抓住腦中閃過的東西。

　　沈棠不敢打攪她，就見小酒眉頭越皺越深，又伸手擋去了那人下半張臉，最后更是拾起那人掉落在地的匕首，胡亂把人胡子給刮了。

　　而隨著那人整張臉漸漸明晰，沈棠的眼睛也越睜越大，匕首落地“當啷”一聲響，小酒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來：“我好像……見過他。”

　　沈棠點頭：“這張臉，我也見過。”

　　兩年之前晉城發生了一起大案，一伙賊人為謀潑天富貴，將城中首富一家八十七口人盡數屠戮，饒是在任知府反應迅捷當即就下了閉城拿人的命令，還是跑了兩個漏網之魚。

　　而他們眼前這個，就是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大案的首犯——鄭猛。

　　看來他還是小看了溫成林——或者說是徐令杰，這種人絕對不可能是他靠才華收服，想將他變成自己手里的一把刀，徐令杰只會比鄭猛更惡毒更心狠手辣。

　　而整個州府都被這些人控制在手中，幾年時間都無人知曉，沈棠不是不通世事的天真孩童，他可不信姓徐的能只手遮天。

　　他背后定還有旁人。雖然事情還未明朗，但他已隱隱察覺到自己捅了多大的馬蜂窩。

　　若只有他一個，就算把天戳個窟窿也不打緊，可如今身邊跟了一個小酒，沈棠是定要護人周全的。

　　房中躺了一個死人，睡是沒辦法睡了，沈棠連夜去尋了秦元平來悄悄將尸體處理掉，幸而夜深，才未驚動旁人。

　　這次要做的事沈棠本就沒瞞著秦元平，得知這賊人的來頭，后者臉色差的厲害：“如此說來，姓徐的是與你不死不休了？”

　　“是我大意。”

　　沈棠臉色也不好看，他起身正色道：“這件事本就與秦府無關，可我若繼續待在這兒，難免徐令杰不會狗急跳墻，所以我想明日一早便啟程離開，秦府的威望在這兒，料想我走后徐令杰也不會輕易有動作。”

　　“還有，昨日我已經給父親寄了信去，最遲五日內，定有人來將這件事情料理清楚，在那之前，萬望舅舅當心。”

　　這本就是早早打算好了的，他這趟的目的只是想探出溫成林不對勁，給上面一個細查深挖的由頭而已，只是不想步子邁的有點大，收不住了。

　　他話都說到這兒了，秦元平再不放心他，也還要替秦府百十人口著想，沉沉嘆了口氣也只能點頭：“這里你用不著擔心，府里的護院也不是吃干飯的。”

　　沈棠心下稍寬，送走秦元平后，又將自己常用的刀兵暗器細細檢查了一遍，這才吹熄了燈。

　　翌日一早，小酒才得知要離開臨安，她倒是沒什么反應，畢竟只要待在沈棠身邊，在哪兒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可惜秦昭卻沒她想得開。

　　“你才待了幾天啊就要回去？京城離臨安這么遠，這樣還不夠路上折騰的呢。”他跟在沈棠身后絮絮叨叨，“你回去也沒事做啊，就多待一陣子嘛，我這就讓爹給姨母寫信，她肯定會同意的！”

　　秦昭自說自話，到最后反覺自己想出了個好主意，一拍手就要往外跑。

　　沈棠無奈的將人拎回來：“我這次是真有事，大不了秋日請你去別莊賞楓。”

　　秦昭惦記著他那別莊不是一兩日了，聞言果然驚喜：“真的？”沈棠失笑點頭，算是把這祖宗給安撫住了。

　　離開已成定局，秦昭卻像是還有話說似的，倚在門口欲言又止，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表哥，你說姨父要你回去，是不是聽說徐令杰的事兒了？”

　　沈棠心中“咯噔”一響，猛然看向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