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南方的城市依舊承受著高溫的炙烤。青翠蔥蘢的植被里,不見一絲秋天的氣息。鳴蟬依舊披著和樹干渾然一體的軀殼,在聲嘶力竭地高歌。凌霄和蘇木,也依舊穿梭在廣州和那座小城之間。
炎熱的天氣,讓人們的脾氣也火爆了不少。然而,對于凌霄和蘇木來說,這樣的天氣正適合去遠足。九月西南方向的大理,炎熱并不比廣州少,甚至還夾雜著些許干燥的意味。蘇木和凌霄到達的時候,正是下午6點的光景。天地間已蔓延著一層朦朧的夜色,晚霞把天空映得明暗交錯,激發著多情之人無窮的浪漫想象。
和想象的不同,一下大巴車,就有一陣暖意猶在的晚風吹來。蘇木白色的裙子,就這樣被吹向了一側。粉紫色的暮色里,站在大巴車旁的蘇木,宛如晚霞中的一株蒲公英。提早幾個站下車是蘇木提議的。比起在車上感嘆大自然的魅力,蘇木更愿意用腳去丈量、用手去擁抱這里的美好。
民宿在洱海邊上的一個不知名的村子里。寥寥無幾的游人,讓走在街道里的蘇木和凌霄更加受到村民的矚目了。低矮的平房和凹凸的石頭路面,在路燈下有一種莫名的和諧。蘇木時不時地拿起手機,拍下凌霄在夜色中不同的樣子。凌霄見蘇木不搭理自己,順勢拿走了蘇木的手機,說道:“手機里有這么美的夜色嗎”?蘇木見凌霄并未看自己手機的內容,便笑嘻嘻地答道:“這么美的夜色也沒有你好看呀”。凌霄看著橘色燈光下的蘇木,眼睛里閃爍的光,比星星還耀眼。拿回手機,蘇木趕緊挽著凌霄的手。路燈下兩人的影子忽長忽短。
蘇木把頭稍稍往右偏一點點,地上的兩個影子就依偎在了一起。蘇木又悄悄伸出左手,在耳邊比起了大象的耳朵,地上的影子在某個角度看,像極了一個正在蹣跚學步的小怪獸。凌霄側過頭,看見正玩著性子游戲的蘇木,渾身染上了一層溫柔的光。凌霄輕輕彎腰,伸出了右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玩影子玩得樂此不疲的蘇木,一抬頭便遇上了凌霄溫柔的目光。兩人就這樣一路上踏著夜色,沒有你儂我儂的情話,地上變化的影子就是他倆愛的傳聲筒。偶爾有疾馳的機車聲,以及他們淺淺的笑聲,蕩漾在這濃濃的夜色中。
次日早晨,凌霄是被蘇木柔柔的聲音叫醒的。凌霄抬了抬眼皮看了下窗外,天色已久灰蒙蒙,連朝霞都還不曾出現。凌霄轉了個身,一把拉下了正要起床的蘇木,嘟噥道:“天色還早,再睡會兒”。見凌霄又沉入了睡眠,蘇木只得輕輕地拿開了凌霄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起床出門去了。
天色確實早得很,空氣中的風帶著涼意,大公雞也還沒醒來,在墻角埋頭深睡。凹凸的街道上,只有早起的農人們在行走著。偶爾有一兩個身著深色彝族服飾的婦人,熱情地和蘇木打著招呼。蘇木漫無目的地隨著婦人們的腳步走,走過了一戶又一戶的人家,天色逐漸亮了起來。
蘇木在小溪里洗著剛剛被花汁液染了色的手指,旁邊一位年輕的彝族姑娘和蘇木攀談了起來。“這種花的汁很容易爆出來的,你要小心”。蘇木看著正要起身的姑娘問到,:“你們起這么早啊”?彝族姑娘神秘地說道:“你隨我來就知道了”。
凌霄習慣性地在沒睜眼的時候,先抱一抱蘇木。可是蘇木卻并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間里。凌霄看了看時間,早上7:05分。時間尚早,民宿里的其他人都還未起床,電話也不帶,蘇木到底去哪了?百無聊賴的凌霄,只好折回房間里等蘇木。
彼時,蘇木正和彝族姑娘從田地里回來。蘇木快速地和民宿老板打了個招呼,便迅速地上樓了。一開門,蘇木就往凌霄身上一抱“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在凌霄疑惑的眼神中,蘇木拿出了自己剛剛收獲的——胡蘿卜。看著凌霄不解的目光,蘇木拿著胡蘿卜生吃了起來。凌霄扶了扶眼鏡“這,能生吃”?蘇木一聽,咯咯地笑起來“他們這的人說,這種胡蘿卜就是用來生吃的”。說完,又往凌霄面前遞了根胡蘿卜。
在接過蘇木手里胡蘿卜的時候,凌霄忽然就想起了“值得”二字。何為值得?大概就是她吃胡蘿卜的時候,咔嚓咔嚓的聲音、晃動的馬尾,陶醉的表情,讓你覺得這世間,你曾走過的種種,都比不上此刻。你和她的未來,寫滿了可期。
到古城的時候,已近中午。坐在路邊等凌霄,以及凌霄手上的美食。對面的街上,不知發生了什么,突然就慌亂了起來。還不明情況的蘇木,就這樣被陌生人拉了起來,也參雜進了人群中。凌霄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蘇木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地走著,四處在搜尋著什么。等到他一伸手的時候,蘇木卻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這一場無頭無尾的騷亂,起因是什么,已無從知曉。蘇木只知道,騷亂過后,凌霄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天光云霽。凌霄抱住驚魂未定的蘇木,輕聲問道:“剛才那條街上發生了什么”?蘇木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不記得是被誰拉起,又被誰推進人潮。只聽得耳邊傳來聲音“快跑,快跑”。等到蘇木被推到另一條街上時,人潮又緩緩各自散去,誰也沒問剛才發生了什么,仿佛這是一場早已排練好的默劇。
蘇木從凌霄手里抽回自己冰涼的手。低聲回答:“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剛剛是演了一場默劇,凌先生你還喜歡嗎?”
凌霄對于蘇木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將下巴抵在蘇木的腦袋上,問道:“剛才都是那種場景了,你現在還能開玩笑。你心怎么那么大呢?”。蘇木噗嗤一笑“那怎么辦?最后你出現的時候,我就覺得剛才那一切都只是讓你我相遇的劇情更加飽滿而已。”
在和凌霄相遇之前,有那么多的顛沛流離。也曾看著身邊朋友成雙成對而神傷,也曾因愛而不得而退縮……但這一切不都過來了嗎?
和凌霄從海舌公園返回的時候,天氣依舊炎熱。蘇木早已餓得不行,便拉著凌霄穿越大街小巷去買“喜洲粑粑”吃。凌霄打趣道:“早就聽見你說餓了,怎么不在剛才公園出口那里隨便吃點,還跑這么遠來”?蘇木對著凌霄嘻嘻一笑,說道:“吃了這家的,你應該會收回剛才那句話的”。
蘇木買了個甜的,切一小塊,放入嘴里。頓時,裹著糖汁的面里邊,油酥的香,豆沙和玫瑰紅糖的甜,一齊襲來。滿足,舒坦,幸福。在這樣一個大理的下午,品嘗一份美食,還有一個愛你的人在身邊,還有什么比這時更愜意?
蘇木吃了一小塊,其它的全部放在了凌霄碗里。“怎么樣,是不是要收回你剛才說的話”?蘇木打趣道。“大丈夫說的話,能隨便收回嗎”?凌霄一邊給餅吹著涼,一邊回答。蘇木佯裝生氣地說:“那成,一會兒我再買別的美食時,你就別吃了啊”。凌霄也被蘇木的話逗笑了,便接了這個梗,答道:“那可不成。剛才的話,是在剛才的情景下說的,一會兒就不算了”。
當天晚上,蘇木和凌霄住在了另一個村子里。這家的民宿設計很樸實。七拐八拐后,看見的是一間普通的平房,在靠近馬路的位置有一條很窄的門。從窄門進入后,還得穿過一個開滿鮮花的小院子,才能豁然開朗,到達目的地。民宿總共四間房子,兩間是分了上下鋪的,每間4個床,設在一樓。一般都是用來接待成群來的大學生的。還有兩間房子,里面只有一個大床深藍色的線條把白色的被子,劃成不同的形狀。房間頂上是透明的,據說晚上的時候能躺在床上看見星星。蘇木他們的房間在二樓的南側,另外還有一間在靠近馬路的北側。
蘇木他們放下行李下樓的時候,院子里的人正在玩游戲。看見蘇木和凌霄下來,便招呼著一起玩兒。蘇木不好拒絕這滿腔熱情,便也坐了下來。
民宿老板,麻溜地添了兩個杯子。青年們一個接一個說著自己的故事,每到動情處,大家便舉杯一飲而盡,然后又發出歡呼的聲音。蘇木和凌霄不懂青年們的禮儀,只得不停地舉杯。
正當蘇木興趣索然的時候,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子突然說道:“蘇木姐姐,該說說你的故事啦”。“我的故事?我的什么故事?”
蘇木被這突如其來的點名驚著了,半天找不出一個切入點。戴眼鏡的青年女孩卻并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就說說你和你男朋友啊”……蘇木看了看凌霄,回答到:“和我男朋友的故事?恐怕你們聽了會睡著。”這女生卻不依不饒“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是同事嗎?”
“要是同事就好了,他也許早就是我的了。”蘇木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說著:“我們也許高中就認識了……”蘇木用簡短的語言,回答著青年男女們的提問。末了,蘇木像是不好意思般,揉了揉右額的頭發。低聲說道:“不好意思,這是一個平淡如水的愛情故事。”。沒想到青年女生卻是瞇縫著眼睛,望著遠方說道:“不啊,我就羨慕這樣細水長流的愛情。”蘇木慢慢地飲下一口酒,靠在了凌霄的肩頭。
村莊里的夜風還在柔柔的吹,蘇木豎起耳朵聽著凌霄的回答。“其實我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蘇木會成為我的女朋友。”就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引得大家接連不斷地提問:“不是蘇木姐姐暗戀的你嗎?莫非你也……”青年女生像是得知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一樣,夸張地張開了嘴巴。
“高中的時候,我發現有個女孩子很有趣。她過籃球場的時候,總是莫名其妙地被籃球砸,總是動不動就跑到高三教學樓換拿錯了的語文試卷,早晨的校服里藏滿了早餐……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她是誰。”
有些東西真是奇妙,彼時的凌霄和蘇木,誰能料想到命運的推手讓他們分離又相遇?青年女生趁勢問道:“那吸引你的,是她的有趣嗎?”“不知道”凌霄回答。“我只覺得自己很喜歡她,她的每個動作都喜歡。”蘇木聽著心里樂開了花。蘇木呢?是被凌霄的有趣吸引的嗎?不盡然吧,大概是因為喜歡才覺得有趣。喜歡是解釋不清的,隔著屏幕也喜歡,隔著千山萬水也喜歡。
眾人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著些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對于蘇木來說,此刻,有星空,有夜風,有凌霄,就足夠了。
那一晚,夜空的星星格外的燦爛,回到房間的蘇木吃吃不肯睡。透過房間玻璃的屋頂,是一顆一顆的星星在眨著眼。凌霄勸說蘇木睡覺無果,索性和蘇木一起看起頭頂的星星來。“凌先生,你看那幾顆星星連起來像不像一顆花菜?”“花菜?哪幾顆?”蘇木抬起凌霄的手對著星空比劃著。“還真是,蘇小姐,你腦海里到底有多少奇思妙想啊?”。蘇木拿開放在自己頭上的手,轉過頭看著凌霄問道:“如果你可以擁有一個星球,你希望是個什么樣的星球?”
凌霄眨了眨眼睛,看著蘇木答到:“有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期盼能早點遇見你。”。那一刻凌霄的眼睛里的溫柔,足以治愈之前生活給的所有為難。凌霄撥開幾縷滑過蘇木眼角的發,問道:“你呢?你希望這個星球是怎樣的?”
蘇木從凌霄寵溺的目光里轉過頭,看著閃爍的星空。“我希望有戰爭,我們在顛沛流離里,有各自的使命又相偎相依。我希望有差距,我們的相遇也許會比現在更曲折離奇,但又總是能夠不斷努力,走向對方。我希望是勢均力敵,你優秀,我也不差,我們執手羨煞旁人。我希望我們都是村里的無知無識之人,耕種勞作,兒女成群。也可以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沖破世俗觀念,行俠仗義,笑傲江湖。也希望如現在這般,相親相愛,細水長流……”
凌霄聽后卻是帶著戲謔的詞藻答道:“這樣,我們就得用幾輩子的時間去體驗了。”語氣里又是帶著不可質疑的深情。朦朧的月光透過屋頂的玻璃,懶懶地灑在他倆的身上。他們誰也沒有去說未來,而正是因為不可知,未來才讓人充滿了期待。
在大理的最后一天,天空下起了雨,空氣不再令人燥熱難耐。這次的這個民宿,很容易找。建在高處的房屋,一推開窗,就是蔚藍的洱海。今日入住的客人并不多,加上蘇木和凌霄,也就8、9個人的樣子。因為下雨,大家都不太想出去,于是眾人便玩起了紙牌游戲來。民宿老板看著不太熱衷玩牌的蘇木,便熱情地邀請蘇木和一起策劃一個生日晚會。
生日的主角是民宿老板在重慶的女朋友。相戀兩年,一個在重慶當老師,一個在大理開民宿。“這樣的異地戀,對你們的感情沒有考驗嗎?”蘇木隨口問道。“有啊,傷心難過的時候不能陪伴,更擔心彼此會不會愛上別人,哈哈。但萬事都有利有弊對吧?”“那倒是,對了你女朋友性格怎樣?”。民宿老板憨憨地笑了“她心思細得很,所以今天想請你們女生幫我出出主意。”
人和人之間,總是在不斷試探著最佳的距離。遠了會生分,近了,又容易厭倦。“我和凌霄呢?怎樣的距離才是最合適的?”蘇木一邊整理著墻上的照片,一邊想著。在和凌霄驅車外出買物資的路上,洱海的水藍得令人心醉。細雨中的植被,蔥蘢得可愛。蘇木把車窗開了一條縫隙,任細雨微風拂面而過。凌霄卻對蘇木手上一大堆的豆腐,迷惑不解。“蘇木,你買這么多豆腐做什么?不準備回去了,在這里當豆腐西施?”。蘇木被凌霄這猝不及防的話語逗笑,努了努嘴:“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下午2:00,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忙活起來。民宿老板喜滋滋地拎著豆腐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廚房里就飄出了迷人的香味。幾個住客在布置外面大門處的驚喜,凌霄則陪著蘇木搗鼓著大廳。讓凌霄沒想到的是,那一摞摞厚厚的車票,在蘇木手里卻成了寶貝。隨著蘇木的指揮,不一會兒,一堆車票就在自己手里架成了房子的形狀。
凌霄盯著正對這個由車票堆成的‘票房’嘖嘖稱奇的蘇木,突然靈機一動,調皮地要起獎勵來。“堆個房子不容易,蘇小姐不給點獎勵嗎?”。蘇木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根胡蘿卜,回之以同樣調皮的回答:“凌先生辛苦啦,吃根胡蘿卜去去傲氣。”。旁邊的民宿店員工看著蘇木,暗暗微笑。看著忙碌的蘇木,凌霄只能寵溺又大失所望一般地嘆了口氣。
下午6:08分,民宿門口的門鎖轉動。關掉總閘,店員點了根蠟燭坐在前臺。所有人都帶好面具,站在了各自的位置。2分鐘后,女生進了大廳,沒有看到老板。店員熟練地詢問入住房間等情況。緊隨其后,民宿老板遞上銀行卡,上面貼著“入住期限,:一輩子”。燈光亮起,大廳里一派祥和。民宿老板開始了告白,不同面具下的人讀起了老板寫給女友的日記。女生感動得聲淚俱下,躲在廚房負責送上豆腐蛋糕和“票房”的凌霄,驚訝自己的女友怎會有這么別出心裁的創意。
生日晚會后,凌霄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我的蘇小姐,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技能?”。蘇木狡黠地笑道:“那你可能得用一輩子去探究了。”看著偷笑的凌霄,蘇木只覺得時間如果能都像此刻這般,該有多好。
蘇木心里想:哪里會有那么多的技能呢?只不過是在你的眼里,每天的我都發著不一樣的光而已。這樣平淡的日子里,我們無法每個人都過得轟轟烈烈,但是愛可以讓每天的日子都與眾不同。就像有人說的那樣:你喜歡的人也是凡人,你的喜歡為他鍍上金身。
“我這一生啊,普普通通,但我愿將生命中的所有美好全都贈與你。”蘇木趴在已入睡的凌霄耳邊,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