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拍著腦袋，手心手背一面滾燙，一面冰涼：“對對對，”他連連道，“幸虧兄長及時點撥，不然臣弟今夜定會釀成大錯！”

　　一提到君安擅長挑唆不和、分化諸侯國國力，二老爺十分敏感地想到了自己，他痛心道：“我說一向祥和的國君會突然出現夫妻相殘、父子相刑，原來都是‘龍鳳雙煞’在背后分化離間！臣弟從兄長繼位至今，三十七年，唯一所想就是輔佐兄長治理風臨，唯一所愿便是風臨長久太平。所謂政見不同，不過是臣弟直言不諱，兄長也屢屢鼓勵。十年前，陽兒不幸喪命海上，臣弟跟兄長一樣痛心。陽兒于我來說，比那不成器的尨兒還要親！唉，可惜我那逆子頑劣！但他最敬重兩位堂兄，祖宗祠堂不怎么記得祭拜，陽兒的忌日倒是從沒錯過一回?，F在尨兒最以季兒為榜樣。此番季兒被海盜擄走，他天天叫著要率兵去救。你說他舞槍弄棒，三腳貓的花架子，我怎么能允許他去？”

　　聽及此處，太史老爺展顏一笑：“尨兒率真可愛，日后必是季兒一大助力?！?p>　　“他那個孽障，不惹事就好！”二老爺憤憤罵道，“季兒性命恐不保，兄長還有心思談笑。為何壓下了季兒被擄的消息，為何還不派軍營救？兄長比愚弟更清楚眼下局勢，更該知道面臨重重外患之時，風臨內部必須更加團結，太史族怎能少了繼承人？兄長還是趕緊下定決心出海營救吧，耽誤一天都是在拿季兒的命開玩笑！”

　　見太史老爺少見地不做言語，此事分明關系到唯一成年的兒子、風臨城的繼承人，兄長怎么還能如此淡定？二老爺深吸一口氣，道：“臣弟知道兄長夜不能寐的原因，白日里的來了黑旗密信，說季兒被海盜擒走，要用贖金去換。”說的正是黃昏時分城門下閘時送入的黑旗，沖撞了沙漠狼牛車箱子的那一個。月前，公子季奉命出海抗擊海盜，接連取得勝利。天有不測風云，一面黑旗報來，風臨城太史二公子于今日辰時遭遇海島偷襲。

　　太史老爺卻心不在焉說了句：“東海海域廣闊，島嶼眾多，海盜神出鬼沒，上哪里找季兒下落?！?p>　　看著風臨城主讀不出心思的表情，二老爺堅信面臨內憂外患的兄長是在強撐著身體，越看越覺得他面容憔悴，鬢角的為數不多的幾根黑發也都變白了，趕緊勸說：“海盜雖然猖狂狠辣，歸根結底要的就是贖金，還不敢跟夏源之地九鼎國之一打的風臨城作對，別忘了，我們海軍的勢力比他們強數十倍。兄長不要太過擔心，季兒是大富大貴的命，將來要繼承風臨的，相信此次劫難他一定能平安度過。咱們得趕緊想辦法把他救回來。依我之見，得同時做兩手準備，和談為主，兵力殿后，以防傷及季兒性命。不如明日就先將黃金送去，如果不能換回季兒，至少先把海路探明，到時候召集百余個一流水手，帶著海軍把海盜一舉攻破，兵貴神速，免得把季兒置于更危險的境地。兄長，你覺得此計如何？”

　　太史老爺反應不大，嘴上嘆一聲，答道：“眼下除了這一辦法，難道還有別的錦囊妙計？任他們要金山銀山，全都拿去，只要還我兒平安歸來?！?p>　　此言在二老爺聽來，道出了白發人唯恐送黑發人的悲哀，凄涼無比，叫人落淚?？粗珠L深陷的眼眶，他趕緊說：“兄長放心，咱們一定把季兒救回來?！彼睦锵氲玫?，太史老爺只說不做，從來沒有也不會真正派兵去“救”公子季。

　　“唔，好。明日府上大擺筵席，招待君安城御官大人，還有西澤的二王子，眾多瑣事，還要麻煩二弟了?！?p>　　二老爺覺得納悶，察覺到某些異樣，又寬心地想，或許兄長愛子涉險，完全擾亂了為人父的心智，便安慰道：“兄長放心，救回季兒，擺宴席招待貴客，臣弟必定都安排好。”他沉思片刻，道：“兄長，有句話弟不知該講不該講?！?p>　　“我們兄弟之間有什么忌諱的，直接講吧?！?p>　　“兄長是否覺得季兒被擄，此事十分怪異。密報上說是海盜偷襲，可衛海隊的哨兵十二個時辰輪流在崗值守，為何沒有發現海盜襲擊？我也記得東明島上的地形和海軍營地，季兒的營帳圍繞在正中央，海盜是如何繞過層層防守，抓走他的？”

　　太史老爺思考著如何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前言不搭后語地問道：“季兒是在哪里被抓走的？密報怎么說？”

　　二老爺一愣，答道：“密報上說是東明島。兄長沒看嗎？”

　　太史老爺“哦”了一聲，沉吟片刻，道：“你有何看法？”

　　“黑旗急報，絕無差錯，海盜襲擊確有發生，可其中不少細節仍待查證？比如，如果海盜偷襲，穿過軍營層層防守，抓走了季兒，那必定是軍中有叛徒，且此人必定位高權重，不然營帳中幾千人馬，怎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兄長可知，李裴綸大人最近不是在東海巡視海軍嗎？聽聞他素日與海上有暗中來往，這回巡視，他只帶三四侍從，駕一葉小舟往東去了數趟?！?p>　　“裴綸最近去東海了？”太史老爺拍拍腦袋，“是了，我差點忘記，是他主動請命去的。為什么懷疑他？裴綸與我也是數十年的老友了?！?p>　　二老爺明顯看出兄長沒跟上思路，卻認為兄長精力不濟，大約是人上了歲數，天色太晚時總會頭昏腦漲，但李裴綸出海巡視這一條消息實在太重要，他必須要跟兄長講明其中種種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兄長是風臨之主，李大人明面上難道能有什么表現嗎？我已經派人探聽過，李大人府上早有水兵，此番抗擊海盜，基本全部編入軍中。兄長，若海軍被諸侯控制，加上季兒在他們手里，那形勢可就太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