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雖然聽說過‘執燈引龍’的傳說，但從來沒見過。龍我也沒見過。‘執燈人’、‘屠龍四脈’，這些都是從小聽到大的傳說，跟風臨城‘地鬼襲城吞日’一樣，不過有趣多啦！御龍士滅族之后，就沒有人沒有什么法術能夠控制得了龍。你爹爹他們屠龍四脈，靠武力殺得了龍，卻控制不了。你能用一盞燈控制龍這種怪物，真是厲害！哈哈，我也就以為是傳說了。沒想到，‘執燈人’真的存在啊。”

　　“喂喂，你是叫阿執吧，我應該沒認錯吧。能在這地方的，還能有誰呢？如果我叫錯了名字，你可一定得告訴我，我不想叫錯名字惹你生氣啊。”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看腳下踩的是龍脊骨吧，這么長的脊骨，這么巨大，肯定是海龍了。它果然沒死，現在還被封印著么？話說你怎么在它的肚子里啊？哎，我還有幾個問題，為什么龍肚子里沒有惡心的水啊血啊什么的，你知道的，就跟人肚子里五臟六腑一樣，應該是一片臟兮兮的內臟。可我看這里特別干燥，我甚至還可以呼吸！這里真的是海底嗎？”

　　“話說海龍真的蘇醒了嗎？這畜生十年少動，你爹爹都不容易找到它。怎么突然間，沒來由地就蘇醒了呢？我第一次見它，是金翅鳥跟靈鴉的搏斗，引出來了海龍。你知不知道，你爹為了等這條海龍出現，等了十年呢。”他越說越覺得奇怪，海龍真的活著嗎？如果活著，那就不止一條龍了？因為自己腳下踩著的，不正是海空的脊柱骨嗎？可如果死了，那么自己掉進海里時看到的眼睛是什么東西？或者海龍本來就有很多條？

　　“你是說不了話嗎？也難怪了，只有一片魂魄凝聚成的人像，完全沒有力氣說話吧。哎哎，你聽得懂我的話嗎？我可不想說了半天沒人聽得懂……”

　　白色身影突然停止了飄動，予輝一腳踩進海龍脊椎骨的縫隙里，腳趾卡進去拔不出來，腿上的力氣大了些，一卡一扭，差點兒崴斷了腳。

　　“喂喂，你別突然停下來啊……你你，阿執你、你這是干什么？”

　　白衣身影伸出了模糊的手，摸向予輝胸前的衣襟，嚇得這位七尺男兒連連后退，差點跌坐龍骨上。

　　予輝看著阿執的臉龐，只覺得十分燥熱，嚇得胡言亂語起來：“喂喂喂，喂喂喂，我告訴你啊，我可是正人君子，你、你雖說曾經是東雷震國第一美女，可也不能隨便摸別人啊，死了也不能隨便摸別人，矜持著點兒啊，我告訴你我還沒成親，我們家也不成冥親，你摸了負責不了怎么辦啊……”

　　鬼影不聽他言語，伸手從他的衣襟里掏出了裝奇臭臭的小瓦罐。里面的小蟲子早憋死了，干癟的小尸體殘余著熟悉的臭臭味道。

　　予輝呆了許久，反應過來，快步跟上白色鬼影：“……難道是奇臭臭引得海龍蘇醒？莫非你爹爹說的沒錯，奇臭臭生長在東雷震國，唯一一次離開國土，就是在‘地鬼吞日’的傳說里。夏源之地四面八方天崩地裂，從地底鉆出無數條毒蟲，在地鬼的指揮下吞沒了太陽。說起來，奇臭臭是毒蟲，海龍是地下惡龍，兩個雖不是同一物種，可都算陰物。你莫非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只小蟲子？”

　　白色鬼影不答話，飄飄然轉身，繼續帶予輝沿著龍脊前行。走過了狹窄的脊梁骨一段，現在似乎來到了寬大的龍頭蓋骨。

　　唱獨角戲的予輝堅持不下去，撓著頭長嘆一聲：“龍的脊椎骨好長啊，我們什么時候走到頭？”這話剛一說完，只覺得眼前的黑暗一掃而光，取而代之前面小口處傳過來的蔚藍色光芒。

　　“咦？”

　　看來再長的路，只要有一個人陪著聊天，或者自己跟自己聊天，也很容易走到頭。

　　予輝驚訝地張圓了嘴巴，他本以為要一輩子困在海龍腹中。

　　支撐起龍腦的白骨宛若一監高大的房屋，橫七豎八立著不少龍骨刺，予輝借助白色鬼影的微弱光芒，依稀辨認得出海龍的頜骨與眼眶骨。

　　沉默不到三秒鐘，予輝踩了踩腳下，又開始嘮叨。

　　“好大的眼眶啊，海龍的眼睛有那么大嗎？能盛放下三個人呢。話說眼前這骨頭如果是海龍的，那海龍——就是死了？可如果它死了，我在海里看到的眼睛又是什么鬼？難道這海底周圍有什么結界嗎？所以海龍的骨架才能完好保存著，周圍也沒有海水……”

　　“……叼走魂魄原來是真的啊，我還聽你爹說，你的尸體，哦不，這樣說不太禮貌，你的……骸骨……沒辦法安葬啊，因為幾片靈魂沒有歸去，尸體不能掩埋，不能轉世投胎。你一定很著急吧。十年了，要投胎得快一些，現在至少也兩三歲了。”

　　“你爹爹在東海鎮守了十年，就是想著能不能再見見你。你能感覺到他在嗎？我看你一摸到七節杖，就顯出了人形呢，肯定記得你爹爹吧，那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他特別想你……”

　　至始至終，僅余下的一片魂魄沒有回答一句話。

　　越是靠近龍的大口，海水的暗藍色越是明顯，出了龍腹，依稀看到一點穿透海水的陽光了。相比之下，鬼影的白色更加單薄。可憐的姑娘，一魂一魄見不了陽光，只能關押在永無天日的龍腹中。

　　予輝知道分離在即，對善良阿執化為燈來指引的善舉十分感激，道謝一旦開口，他絮絮叨叨的，都不知道該如何停住。

　　“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這回跌進海底，恐怕直接死掉了吧，到時候尸體都找不到，爹爹二叔和四足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恐怕還以為我翹掉靈鴉族的使命，跑到天南之邊去了呢。阿執，你爹爹就在海上漂著，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嗎？哦，我差點忘了，你上不了海面，魂魄被陽光照到，會徹底灰飛煙滅吧。那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要我捎話？我一定帶到。”

　　純白鬼影摸索著，忽然拉起予輝的手，往掌心里放了個什么東西。予輝簡直受寵若驚，趕緊張開掌心去看，居然橫臥著個小巧精致的荷包，雖然針線只縫了一半，是個半成品。緞面上頭半株可愛的小草活靈活現，輕輕一嗅，居然還有淡淡的香氣，予輝不知是什么花草香，只覺得神清氣爽。

　　眨眼間，阿執的魂魄消散的不見蹤影，予輝屏了口氣，從海龍口中鉆出，迅速浮上海面。臨別時阿執贈給他的荷包竟然遇水不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