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說的正是，這繡樓原本是用于迎金烏節日前夕，閨中女子聚集在一起刺繡的，風臨城中木質繡樓只剩三座，這座是保護最好的。崔……家小姐刺繡的手工十分精妙，姐妹們都喜歡的很，都愿請她來相授技藝。崔小姐人特別好，就算不是迎金烏節，也經常來與姐妹相聚。”繡娘提了口氣，終于敢說出“崔小姐”三個字。

　　徐奕一步步踩在階梯上，發現繡樓雖是木質結構，但十分結實穩固，每一階樓梯都不高，坡度算不上陡。繡樓是回形結構，位于正中心的天井直通三層樓，仰頭向上望，夜空中隱隱約約閃爍著星星。

　　“記得那幾日天氣都好。公子季出海，我還擔心海上有浪。莫非我有記錯，當日下雨了？”公子柯看著崔小姐生前最后停留的地方，忽然開口，聲音輕的如煙如霧，十分不真實。

　　繡娘低眉垂眼，答道：“公子沒有記錯，那日的確是個大晴天。其實就算下雨，繡樓有雨棚遮蔽，臺階上也很少積水。就算積水了，姐妹們都會及時清理，踩上去也不容易打滑。不知道崔家小姐怎么就……”

　　公子柯身體虛弱，本就頭暈腿顫，看著腳下二十多階樓梯，再聽到繡娘講述崔凝時的唏噓聲，眼睛更花，好像這段并不十分長的樓梯向下綿延不絕，直通無底深淵那般，心上人不幸遇難的場景在眼前無數遍重演，崔凝腳下一歪，不慎滾落，撞擊著木質樓板咚咚響；他跟著使不上勁，腳底一空，差點跪倒在木臺階上。幸好徐辛二人就在身邊，及時扶住了她。

　　辛林打斷繡娘，示意她不要多提崔家小姐。三人叫繡娘先找個門廳歇腳，請她端些茶來。

　　“你的臉色不好，可要注意身體。等明天我跟徐兄一起去求師父，一定討出個說法。”辛林關心道。

　　公子柯嘴唇蒼白：“我沒事?！?p>　　徐奕沒有辛林那么樂觀：“就算我倆去求，恐怕也沒什么用處。柯一直在城中，他每天去求，求了這么長的時間，師父都不肯見?？赂鷰煾刚f不來的事，我們兩個更不行。”說著起身，“你先陪柯坐會兒，我去看看那樓梯情況。”

　　徐奕出去檢查一圈，回來向兩人道：“這段樓梯階數稍多了一點，但正如繡娘所說，木樓梯完好無破損，不是想象中的經年失修?！?p>　　繡娘端茶回來，辛林試著水溫正好，趕緊給公子柯一杯。

　　“聽說外人一律不得進入繡樓，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是真的嗎？”

　　繡娘道：“公子，是真的。聽說今年的金烏節要辦得極其盛大，裁衣的單子多出往年好幾倍，姐妹們忙都忙不過來。我們的日常飲食和用品全是太史府供應，若家中有事，太史府也都好生照應?！?p>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心中暗道：“分明是嚴控消息外泄。怪不得阿凝墜樓，城中竟無人知道?！?p>　　“崔小姐出事，究竟是什么時辰？可有人在她身邊？”

　　繡娘算了算：“當時快接近晌午。崔小姐去了轉為她空留的蘭香閣休息，姐妹們都各忙各的呢，她身邊并沒有人。唉，誰想得到，她下樓的時候沒踩穩，竟一個不小心……早知道的話，我們之中當有一人陪在她身旁?！闭f罷不由掩面而泣，抬手一指高懸在面前的長樓梯，“那時候我正好在此處為張老夫人量身，轉眼看著崔家小姐就那么跌下來了?！?p>　　公子柯再往外看，斜斜一條樓梯又長又窄，好像上空垂下來的繩索，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哽咽道：“別說了?！?p>　　徐奕納著悶兒：“封樓之前，繡樓里人來人往，時間還是個晌午，也算熱鬧。為何崔凝墜樓，沒有一個人看到？”

　　繡娘蹙著眉頭：“公子，奴家真的不知崔小姐是怎么摔了下來?！?p>　　“你剛才提到給張老夫人量身制衣？”

　　繡娘蹙著秀眉，細細回憶：“對呀，當時我還拿著卷尺呢?！?p>　　“張老夫人待人和善。她本就出身繡樓，聽說對制工要求極其嚴格。你再想一想，本來為張老夫人量身材，是不是十分專注用心？怎么看到崔小姐墜樓了？”

　　繡娘自己都覺得奇怪，點著下巴自言自語：“是呀，我怎么分心了朝樓梯上看？”

　　“那你有沒有看到墜樓的原因？比如——有人推了她？”

　　回想起崔凝耳鼻口直冒血泡的場景，繡娘下了個寒顫，連忙道：“沒有看到。只見著她摔下來。樓梯上根本沒人，沒有人推她?！?p>　　“還有其他人看到嗎？”

　　“公子，太史府已經派人來一一問過當日在繡樓中的所有姐妹了。大家都是聽到聲音跑出來看看究竟，發現崔小姐從上頭摔了下來。并沒有人看見有誰行兇。”

　　“樓中的姐妹們全都看到了的。公子，其實官府已經問過話了。崔小姐墜樓的時候，樓中姐妹都在繡花，沒能看到前因后果，只瞧見崔小姐從樓上摔落下來。”

　　辛林靈光一閃，問：“崔凝出事的時候，你們所有人全都出來看到了？”

　　那繡娘想了想，道：“奴家不記得樓里姐妹是不是全都出來了，只記得出來不少人。上上下下三層呢?！?p>　　“出事之前，你們全都待在自己房里？”

　　“是的。每個人手頭都有十件八件的，夜里挑燈都趕不完?！?p>　　“也就是說，其實并沒有人看到墜樓之前發生了什么。”

　　繡娘點頭：“姐妹們沒看到?！?p>　　“那為什么會全都跑出來看究竟呢？”

　　繡娘疑惑道：“聽見聲音了呀?！?p>　　辛林搖頭，指著樓梯的距離：“那么遠的位置，所有人都聽得見聲音嗎？你再好好想想?！?p>　　徐奕立刻會意，開始引導繡娘，說：“這雖然是木樓，隔音效果還是不錯，加上跟那樓梯距離稍遠，繡樓上下三層的人如果都聽得到，得多大聲響？剛才我踩上去的時候感覺得到，并不是吱呀作響的沉木，腳步稍輕一點的，根本沒有聲音。這摔下樓的聲音要有多大，才能叫所有人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