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拒的予輝心里想，要說海神娘娘不會動怒，就好比說東海從不起風暴，不可信。不過這位海神娘娘也真是奇怪，我并不是什么壞人，本打算好好拜訪一下，誠心誠意感謝娘娘廟中有字可讀、有食可吃呢，更別說其中還有她的寶貝兒子從中牽線搭橋，她為什么拒而不見？

　　這個疑惑一直藏在他的心里，直至風臨城天璇閣變、百虺入城之后，他才有了答案。

　　所謂學海無涯，就是說不管讀多少書，總有些事情是人們不知道的。曾經小海王一個問題，問倒了予輝。

　　“你知道怎么改變星象嗎？”夜空下的小海王躺在甲板上，聲音不像平日里的爽朗。他仰著腦袋，指著滿天繁星。今夜海面沒有霧氣，天高氣爽。

　　懶洋洋的予輝抬頭一看，漫天的璀璨晃得他眼睛有些花：“什么星象？”

　　很久很久，小海王的喉嚨終于動了下，聽得出來說話帶了鼻腔：“海神娘娘說，下一次天璇閣變的時候，她就要死了。”

　　予輝一個翻身坐起來：“天璇閣變！”

　　小海王側目看著他：“你聽說過？”

　　“呃……在書上看到過。”他當然不敢透露靈鴉的事情。

　　小海王趕緊抓住他胳膊，問：“你知道怎么阻止天璇閣變嗎？”

　　予輝搖頭：“人沒辦法阻止天象。”一邊在心里想，奇怪了，靈鴉命令我天璇閣變之前不得回岸，那么剛才小娃娃說天璇閣變時，海神娘娘會死，時間也太趕巧了，莫非兩者之間有什么必然聯系嗎？

　　小海王十分失望地把頭埋進胳膊里，予輝很少見他傷心。

　　“海神娘娘就是我親娘，”他說，“我不想她死。她也說生死天定，誰都改變不了。你知道嗎，她活了三百多年，還是那么年輕，跟爹爹不一樣，她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人不是會在老了以后死掉嗎？她一點兒不顯老，怎么可能死？”

　　予輝靜靜地聽他說，內心疑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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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了與小海王相識的過往，予輝向船尾的老人道：“前輩，您不會告訴他吧，我跟他講的故事，嗯，的確有添加的成分。”

　　船另一端的老者斜著眼睛，嗤笑一聲：“我才懶得告訴他。那個腦子都沒長出來的娃娃。連東雷震國國土都登不上的海盜，你也莫要慫恿他攻打什么九鼎國了。”

　　予輝趕緊辯解：“沒有沒有，我是和平主義者，不會慫恿任何人打架。我只是給他描述了一個從沒見過的綺麗世界，小海王也不是非要攻打，他只想到處走走看看。”

　　“我怎么親耳聽說他要打到君安城去？”老者冷笑，“就在他給你送龍蝦的時候！”

　　予輝趕緊圓話：“不不，那個——大約是因為我給他講了金子鋪成的街道和鑄造的宮殿，他想到里面住住。我就跟他講，君安葉家勢皇族，就住在皇宮里面，宮殿守衛森嚴，不可能讓給他住。這一來二去的，他可能就想闖進去看看吧。”

　　老者點評：“張狂的娃娃，自不量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評價，不同時代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予輝并不覺得小海王滿世界轉轉看看的想法有多么的不靠譜。張狂一點有什么不妥？熱血年輕人嘛，嚷嚷兩句怎么了？雖然的確如老者所言，前景看起來十分不現實，海盜擾民，那是靠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來勢洶洶，人多勢眾，撤退迅速，加之對東海地形太過熟悉，風臨強大的海軍都無計可施。可要真的率領一幫陸地上武力值打三分以下的烏七八糟上岸？

　　“前輩，咱們不說了，您嘗嘗新鮮龍蝦？”予輝嬉笑著抓起一只。出海十年，他已經沒了做少爺時嬌生慣養的習慣，現在有海貨都是直接上手，抓了就吃。

　　老者道：“下回見到那沒腦子的小娃娃，你告訴他，以后給你送吃的，可別引來太史府的水兵。被抓著了，還怎么送蝦送魚？”

　　“誰被抓了？”予輝著急問，“太史府水兵發現他們了？抓到了沒有？”

　　“海賊怎么可能輕易抓到，他們都狡猾的很吶。再說，風臨城養的一群白吃喝，比東雷震國差的太遠。太史府兵力是該加強了，斥巨資籌建海軍又多次圍剿，也沒太用處，屢次無功而返。白花花銀子全都打了水漂，每年少說三十萬兩。”

　　予輝長長舒了口氣：“前輩，您是東雷震國的老國師，在陸地上的時候就跟海盜水火不相容。但您也說，辭官來到這片東海上，您就不再有國師的身份。東海海底地勢極其復雜，海面升高三丈與下降三丈之間，露出水面的海島迥異，航海的路線莫測難辨，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海盜，肯定容易迷路。加之海面風向不定，船只很容易偏航。風臨的漁船打漁時離岸都不遠。我們兩個在這海上漂了十年，我不會打魚，您身份尊貴，也不打魚，要不是您瞧不起眼的這些個海盜還時不時送些糧食過來，我們早餓成干尸了。”

　　老人“哼哼”兩聲，倒也沒多加評論，畢竟吃人家的嘴短，他一身老骨頭能挨過十年苦行僧日子，在海上等待時機捕殺海龍，已經不易，的確需要海盜“適當資助”。

　　見老人不言語，予輝笑了。東海海盜一度騷擾東雷震國的北海灣，沒少給身為時任國師的老前輩找麻煩。單說打擊海盜，東雷震國的確有些招數，精練水兵，摸清海上地形，把猖狂一時、燒殺搶劫、無惡不作的海盜沿著海岸線打回風臨東海。特別有意思的，是千里迢迢趕來東海尋找海龍和女兒尸骨的老者，第一次遇到海王，予輝就發現兩人之間氣氛異常詭異。沒有言語就算了，還兩雙眼睛互相瞪著，誰都不退讓。經過這次毫無硝煙的“眼神之戰”，老者跟老海王默契達成個和平共處的協議。予輝是后來從小海王那里知道了兩位老人曾經互為死對頭的過往，正待感嘆，小海王跟個大人兒一樣來上句：“要不是看在他沒了閨女也丟了國師的位置，我爹才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