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疊嶂處,有一間瓦房。門口有柵欄,養了小雞小鴨。月季花正開得鮮艷。還有五顏六色的雛菊,從柵欄內,一直開放到柵欄外。
男人獨自站在門口,看著近前與遠處的山巒。近處是翠綠,遠處則是深綠,再遠一些,則變成了青灰色。
他生得高大雄偉。在這天地間,倒也不顯得渺小。尤其是那炯炯的雙眼,如同火焰般。這樣的神氣,倒也無可用言語來形容,只是把那完美的五官,襯托得不值一提了一般。
他只有非常想念那個女人的時候,才會坐立不安,在院子里繞來繞去。
這一次,又不知要與她告別多少個時日。
時間如馬過隙,離與她最初相遇的歲月,已經過了好多個春秋。
猶記得,相遇那年,她16歲,他19歲。人生若只為初見。
相遇一年之后,她為了讓他從自己的生命里徹底的消失,自愿選擇了清洗記憶。從此她便不再記得他。
走散了10多年。她在他心里留下的是,唯美與凄涼的印象。
曾幻想過無數次,再遇到她的情景。
也許,她變成了一個失智的乞丐,在街頭乞討,白發蒼蒼,衣衫襤褸,他卻依然愛著她,帶著她去隱居。
也許,她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只為曾被無人道地傷害過,所以,心中再也無愛,他出現,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兩人和好如初。
他還幻想過其它相見時的場景。
但是,當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她,卻發現曾經幻想過的諸多唯美或凄涼的場景,在現實面前,都顯得多余。
他潛入了她的電腦,找到了一個日記本。日記本的名字叫做:
“論擺脫吊絲身份的重要性”
日記本里密密麻麻記載了她創業的點點滴滴,也記載了親情友情愛情帶來的諸多困惑。
她創業三年,以為存夠了一百萬,終于可以擺脫吊絲身份。卻被告知,這些錢全部被用來還債了,一毛不剩。
為此,她傷心欲絕,在筆記本里寫了無數句:“我是吊絲,純種吊絲,不摻雜一絲假的純種。純得如汗血寶馬。。。”
在那篇日記里,出現了一百多次吊絲二字。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天趙月蓉在電腦面前,是用什么樣的神情打下那些字。他想不出來,但可以肯定,絕不是年少記憶里的她,那種唯美的神韻。
在日記里,她記錄了大量的差點與她發生愛情的男子。她說:“我的愛情,都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世界之大,我是唯一一朵常開不敗的假校花!”
男子愛慕她的容貌,與她約會,卻被她藏不住的大胃王般的飯量,和一拳打倒三頭牛般的力氣嚇跑。她的飯量,倒也許能被原諒。但那驚人力氣,卻嚴重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他們說我是外星人,說配不上我。說我不需要男人的保護。。。男友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白馬王子,今夕在何方。我欲剃度出家,又恐和尚不省心。單身不勝寒,起早搞創業,何似忙成犬。。。“
潛入她電腦的宋世安,每每看到她的日記,常常忍不住按鼠標的手都在抖。
這還是那個記憶中的趙月蓉嗎?青蔥歲月里的女神怎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為何在她身上,已找不到當年的韻味,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又為何,找到她的那刻起,卻發現她正瘋狂地迷戀另一個男人?
命運在跟他開怎樣的玩笑!
而那時的他,卻已經是個啞巴。他不知道,是該讓她知道曾經發生的一切,還是就讓她與另一個男人過富足的俗世生活,不去打擾她!
“月蓉,我愿意成全你,畢竟10多年前,是我辜負了你,今日的我,該受這些!”無數次,宋世安這樣勸慰自己。
但最終,他并不舍得徹底放開她。他看到她的眼眸深處,還如同十年前那般純粹,她依然還是那個人。
當他察覺到黑網在向她靠近時,他一次次選擇舍身相救。
慢慢的,在被打碎的記憶片段里,月蓉依稀拾起了,曾經愛過宋世安。
兩人再次經歷了從煉獄之城逃亡的驚險路程。
她的記憶,也在隕石虛空倉恢復了。
隕石虛空倉,是他倆的噩夢,在那里曾受過非人的折磨;也是在那里,她選擇清洗記憶,失去了記憶后,兩人從此失去了連接;也是在那里,重新憶起一切。
逃出生天后,那個煉獄之城也化為烏有。
在人世的燈紅酒綠里,那個富有的被稱為國民老公的男人,仍然在等她。
而宋世安卻在遙遠的清貧的山區里,孤寂地等她。
月蓉問:“你曾經心里有過徐慧喬嗎?”
宋世安沒有回答,而是讓她看了自己靠近心臟處的紋身,那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月蓉便回到自己的家鄉,在山頭立了一個墓碑,墓碑上寫著:“故友景瑜之墓”
宋世安只告訴過兩個人這件事,一個是徐慧喬,另一個是趙月蓉。他父母給他取名宋世安,但是他爺爺給他取了另一個名字,宋景瑜。
他并沒有看到過自己的墓碑長什么樣。
他還活著,他也不想去看。
他抗議,為何總是要把最損的招用在他身上?
而月蓉,卻站在風景秀麗的山頂,花團錦簇的芬芳里,翻著白眼,一臉嘚瑟:
“不用損招,能趕得跑那個偏執狂嗎?”
她的神情,沒有一絲他年少記憶里的女神范兒,倒像是個登上人生巔峰的吊絲版暴發戶。
她走了,雙手背在后面,走路的姿勢,除了體型瘦了點,其它與大猩猩無異。
如果年少相遇時,她是這般模樣,恐怕他會唯恐避之而不及。而如今,只能認命。
日出日落,簡單的生活,掩蓋半世蒼涼。
他只是,常常在那世外桃源般的山里,花香纏繞的云霧里,等一個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