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生沉默不語,直到阿貍從跳湖丫鬟那里回來,她眼中才有了一絲笑意。
嬌池退到一邊,垂手靜立。
“小姐……”
阿貍欲言又止,望了一眼嬌池。
李花生點頭示意后,阿貍才繼續開口。
“那丫頭是最近采買的,因為灑掃時不小心打破了二小姐一盞茶杯,被二小姐喚人打了一頓,要攆出去。”
打破一個茶杯以至于要打罵趕走嗎?
李花生只是自然地覺得,她那看似高冷的二妹,不至于這樣狠厲。
“那杯子有來歷嗎?”
李花生一問,阿貍臉上神色變得有些一言難盡,她瞅了一眼自家小姐。
“那茶杯是七八年前,小姐您喝醉酒時,送給二小姐的……”,阿貍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原也不值幾個錢,沒想到二小姐還留著。”
李花生絲毫沒有覺得這個杯子被東方邀月留了七八年之久,有什么問題,她疑惑的是,既然茶杯不貴重,還是無心送出之物,阿貍怎么知道那打破的茶杯便是七八年前的那個。
她凝眸看了阿貍一眼,沒有說話。
阿貍雖然憨實,但是對自家小姐的心思卻是尤其敏感,只一眼她便領悟了李花生的疑惑。
“方才那丫鬟說,是因為瞧著那茶杯上頭,烙刻著一束黃橙橙的稻谷,一時好奇才拿起來仔細看看,結果手滑跌落在地時,恰巧被二小姐房里的人發現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那茶杯雖不值錢,但卻是絕無僅有的,滿大寧國,也只有小姐會讓人燒制一套這樣的茶具,誰會往茶盞上烙刻稻谷呀?”
李花生一征,對阿貍話語中的吐槽,不以為然。茶盞上刻稻谷怎么了,我以后還要在茶盞上刻西瓜葡萄橙子和榴蓮呢!(話說大寧有榴蓮嗎……)
她只是沒想到東方華笙這樣一個金尊玉貴的侯府大小姐,會和她一個農場主有相同的審美。
阿貍見她不說話,察覺到有問題,可沒意識到哪里不對,只能識趣地學嬌池垂手靜默。
李花生沒有在東方邀月的問題上思考太久,她吩咐了阿貍和嬌池近日閉門,并約束自己房里人少言慎行。
阿貍和嬌池無不盡責,這是后話。
卻說那一日,天氣漸漸暖了起來,海棠開的正盛,李花生的院門被叩開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定侯夫人謝品儒。
她含笑跨門而入,一身暗紅衣裳,頭上只別了著支碧玉簪,沒有了以前的貴而自矜的姿態,卻是變成了一個嫻靜溫婉的美婦人。
說實話,謝夫人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算的上是絕色之姿容,而且是世家精心培養出的嫡女,才學情思哪一樣不出類拔萃。但是東方榮欽為何對她不甚喜愛呢?
這不得不讓人臆想起,東方華笙的生母,會是何等美好,才讓東方榮欽面對謝夫人這樣優異的女子都無所動容。
謝夫人走至李花生面前時,李花生才從思緒里回過神來。
“母親怎么來了?”
李花生笑問,只是眸光冷的厲害。
謝夫人似是完全看不出她眼中的冷意,只朝她寵溺一笑:“母親掛念你,來瞧瞧也要說個由頭嗎?春日困乏是正常,可你總窩在屋里也不好,鶯啼花香之時,何不出去走走?”
李花生讓了讓,請謝夫人堂上落座。
她親自奉了一盞茶遞到謝夫人手中,道了聲:母親用茶,便退至一旁。
謝夫人輕抿了一口,笑著夸道:“好茶,可是陛下前回賞的?”
李花生脆聲道:“這是豐曲的貢茶,父親原先給我的,一直沒舍得喝。母親喜歡,便都帶了回去罷。”
她一面說一面留心謝夫人臉上的神色變化,但遺憾的是,謝夫人依舊不動聲色,又舉杯飲了一口,連連夸了幾句好茶。
“妹妹近日可好?方才聽外院送點心來的丫頭們私下說,妹妹打罵了一個屋里使喚的,又要將人攆走。這馬上就要成婚了,又是鬧什么脾氣呢?”
不等她回答,李花生又道:“妹妹的嫁衣妝奩,母親可都準備好了?”
謝夫人笑的春風拂面,柔柔的念了一聲佛。
“我的兒,你妹妹就是這么個性子,哪里比得上你懂事孝順,處處讓我省心呢!那嫁衣雖沒趕完,但到底也要顧一下你這里……”
見識到人家這等功力火候,只能是甘拜下風,李花生終于沒心思再繼續陪她演下去了。
她輕咳了一聲,轉身落座。剛好坐在謝夫人對面,她端正了身形,眸光更冷了幾分。
“有什么事,敞開了來說,父親不在家,你但講無妨。”
這世上大抵沒有一個人,會原諒曾經往自己胸口捅刀子的人,縱使真的是血濃于水的母親,也決計不可能。
謝夫人見她連“母親”都懶得叫了,遂也不打算繞彎,當下斂了笑容。
“我是來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的,關于你的婚事。我仔細想了想,英王當真不是良配,如果你答應母親,不考慮英王,那你再選任何人,母親都不反對。待你出閣時,母親保證你的體面絕對不輸你妹妹……”
李花生旋即冷笑了一聲,這謝夫人如此執著于阻止她嫁給蕭明遙,應當就是為了給東方邀月將來登上后位掃清障礙,既然選了蕭明梁,那便定要助他得承皇位。
看來大家都不是真的相信所謂“煞星”的傳言,蕭明遙的的確確如東方榮欽所言,除了生母出身別人差些,但從其他方面來看確是帝位最有潛力繼承者。如果他娶了安定侯的嫡長女,豈不是如虎添翼?即使他被過繼給前太子,那也不代表他一點得到皇位的機會都沒有,想想當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便知道了……
“母親,你這么說,是想要和我做個交易對嗎?”
交易二字一出,謝夫人的菩薩臉,頓時掛不住了,她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怎地這般說話?”
她似是有點怒氣,驀然站起身。
“母子之間,談何交易?何況那英王的情形實在是配不上你,母親這也是為你著想。”
李花生淡淡哼了一聲,冷靜極了。
“母子?母親那日在皮市街的九重天香樓里,舉刀刺向我心口時,可曾想起過我是你的女兒?”
謝夫人語塞,雖不意外,卻也沒有淡定到連這樣的話都可以忽視。
她臉上的神色變幻了數次,似是在想如何應答,才能讓眼前的人滿意了。
正廳里的丫鬟都被謝夫人屏退了,此時鴉雀無聲,只有二人坐在那里,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