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塵，我那個手機摔壞了，咱們什么時候繼續玩啊？”

　　“不好玩了，看透了，就沒意思了！”這個十三歲的少年貌似在思考著什么，盯著某處眼睛動也不動。

　　“你看，屏都碎成這樣了！”

　　他輕瞥了一眼，淡淡道：“那是你的事。”

　　“誒，咱們可是兄弟…”

　　“你說她明明是需要的，為什么不要啊？她那個手機都那么舊了的！”憶塵也不理他繼續道。

　　“那是她傻唄！”

　　“你才傻呢，傻子就是那群明明心里想要的不得了卻非要自視清高，用不屑一顧的眼神仇視我的人，咱們班，那種人還挺多的！”

　　“啊？什么意思？”

　　“通過這六次游戲，我已經知道了，咱們班，都有些什么人！”他嘴角一揚，以傲傲的眼神看著他道。

　　“什么什么人？”

　　“你就是一種。”他說罷就起身傲然地背起書包走開了，“跟他們是一種！”

　　他說罷單手拎起書包就往外走。

　　“一會兒還有課呢，憶塵，你去哪兒啊？”

　　“去幫我請個假，我要出去走走！老樣子，他叫家長的話，你配合著那個托兒應付一下。”

　　“好嘞，那手機呢？”同學嘿嘿笑道。

　　他微微偏過頭，余光掃視而過：“再說吧！”說罷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讓背影不慌不忙地消失在了上課鈴聲中。

　　晃蕩在街頭，他又百無聊賴地心癢地想去網吧了，奈何上次他大爸的話可不似是忽悠他的：我現在去，逃課加上網，罪加兩等，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待到快放學的時候，他才一個人晃蕩回了家，一回到家，二話不說往自己的房間里一鉆。

　　不待今日，他很快就出來了，一臉不樂意地質問道：“怎么回事啊？我房里的游戲臺機呢？”

　　“你前幾天怎么跟我們承諾的？”爺爺放下手中的書，取下眼睛道。

　　“我…那個，那你也不能，那可是我費了好大勁才弄來的，我還自己調整組裝了的，你們給弄哪兒去了？”他蹙眉道，語氣不善。

　　“你二爸弄走了，他還說他近來比較忙，沒時間收拾你，給你機會讓你好好過，他有朋友的孩子可是在你們班上！”

　　“行行行，你們厲害！”他咬牙道，氣沖沖地摔門回了房間，不過一到飯點兒，還是乖溜溜地出來吃飯了，方才紅黑了的臉一如常態。

　　他痞是痞，可還不是頑固不化地全然不懂事的，不過要他妥協，那也是…

　　放學鈴聲一響，校園里陸陸續續涌出一大批學生，平常那幾個一窩蜂想要比甚聲速的混學生，今兒倒是沒那么心急了。

　　直至云霞染紅了半邊天，月亮拉起了夜的黑幕，二樓的陽臺上才隱隱閃現了一個個黑影。

　　“這門鎖著的啊，這窗戶上有防盜網，怎么進去啊？！”

　　“是啊，這門鎖很結實的啊！”

　　憶塵靈活地轉動著手中的鑰匙環，笑瞇嘻嘻的。

　　“誒？你哪兒來的鑰匙？不會是偷來的吧？那可就要暴露了的…”三個四腦袋湊過來，搶過他手里的鑰匙一試，門居然開了。

　　“快進去，一會兒巡邏的來了？”憶塵望了望四周，推搡著他們進了去，隨即立即關上了門，門外一道閃電筒的光閃過，好險。

　　“憶…”

　　“噓！”憶塵一把捂住要說話的同學的嘴，壓低聲音道，“別說話，沒看見外面有人的呢嗎？”

　　“哦哦！”

　　“聽我命令，這兒是班座兒的辦公桌，上下前后好好找，前幾天才填了一個家庭情況調查表，咱們班所有人的都給找出來，拍好照片發給我！”

　　“你要這個干嘛啊？”

　　“讓你做你就做！”

　　“這兒手機拍照要閃光燈的，會被發現的！”

　　“你們動手就好了！”他背靠著門，側目看著窗前，路邊大亮的太陽能燈燈光傾灑而入，照得窗邊陽臺亮堂堂的。他注意著閃光燈作用下窗外地板上的亮暗變化，閃光燈只是略略對太陽能燈光亮度的強弱有影響，然而這細微的變化是肉眼難以企及的，更何況還是遠在幾十米外的人，豈能注意到這般細枝末節。

　　“憶塵，你是怎么把鑰匙搞到手的啊？”有人好奇地問道。

　　“很簡單啊！我下午故意晚交了作業，自己去了趟辦公室，然后順帶把東西落在了辦公室。等到老師鎖門下樓時，我說我東西落下了，問他要了鑰匙。”

　　“我知道了，然后你就偷龍轉鳳了？”

　　“怪不得你前幾天買了個和老師一模一樣的鑰匙鏈，早有預謀的啊！”

　　“我說過，我做事那是要不能讓人抓到把柄的，有更簡單的操作，何必偷龍轉鳳呢？”

　　“更簡單的操作？”

　　“配把鑰匙就好了啊，多方便，以后還能繼續用。”

　　“配鑰匙？那怎么配啊？那么短的時間你怎么配的啊？”

　　“找個模具啊，諜戰片里不都那么演的嘛！”

　　“模具？”

　　“你們都快點兒，這年頭有錢了什么東西找不到啊！”他一邊催促著一邊悠哉地看著他們拍過來的照片。

　　待到他們拍完了，他也看了一大半了。

　　“咱們怎么下去啊？”弄完了有娃才想起來。

　　“校服都脫下來給我！二樓也就四五米高，摔不死的，摔慘了醫藥費我掏！”他說著便速速把大家的校服緊緊綁在了一起，第一個溜了下去。

　　大家緊隨著也是分外順利的。

　　“怎么出校門啊？”

　　剛有人問道，那邊便有人朝著這邊喊道：“憶塵，快點兒，再晚宿舍門就要鎖了！”

　　“走，晚上請你們體驗一下住宿生活！”憶塵挑眉一笑。

　　“我還以為那就是你教我們騙家長的呢，咱們要去網吧通宵的呢！”

　　“憶塵你也想得太周到了吧！”

　　“那是當然，我程憶塵是誰啊，跟我混，絕對不會坑你們的！”

　　一群人勾肩搭背去了男生宿舍，那夜，除了他，皆是兩個人擠一張床。天亮時，他是第一個起來的，桌上放有總共一百塊錢，五張二十的，剛好這個宿舍只住了五個人。

　　他第一次這么早去教室，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意料之外的是，教室里居然已經零零散散地坐了好幾個人。

　　第一排的那個矮個子女生正在背單詞，看見他時驚呆了，不過她并沒有說話，他從她的表情判斷她應該是想說“你今天居然來得這么早！”

　　經過那零零落落的人身邊時，他們亦是如此驚訝的表情，不過并沒有和他搭話的。

　　他打著哈欠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了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因為肚子餓了。

　　“誒，有吃的嗎？”他踢了一腳前面同學的凳子。

　　“沒有，不過我給你給你免費跑腿！”同學扭過來笑道。

　　他掏出手機，滑了幾下，手指在屏幕上摩搓了幾下，繼而道：“你有錢嗎？！”

　　“我……我沒有，我今天沒帶太多！”

　　“那算了！”他想了想把手機裝進了口袋。

　　“誒？我的意思是別吃那么貴的，我還是可以請你的，只是你！”同學說道。

　　“你請我？”憶塵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憶塵，我真的太佩服你了，你沒見剛才老師看你的眼神，滿滿殺氣卻又無可奈何！”接著又有幾個嬉鬧著的男同學來到了他身邊。

　　“憶塵，你昨晚讓我們拍的東西干什么的啊？”

　　“拍著玩的。”

　　“誒，快買吃的去啊！”其中一個同往常一樣拍著憶塵前排男同學的肩道。

　　那同學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憶塵，其他同學都催促了起來。

　　“又不餓吃什么吃？”憶塵看著他的眸子輕聲道。

　　“不吃東西那上課多無聊的啊！”

　　“無聊那就不上了唄！”

　　說不上還真就不上了，他一個人晃蕩去了操場，四仰八叉地躺在操場中央，一只手臂為腦袋落枕，一只將手機拿著放在眼前，又將那些照片翻看了一遍：二爸他們都是一個大學畢業的，小學初高中都是本地上的，首先從戶籍排查，然后……好麻煩，這不就是大海撈針的嗎？

　　他把手機往一邊一扔，閉著眼睛思索著：雖然找不到他同學，不過倒是讓我發現了另一件事，不讓我去網吧，我還偏要去了，你們就等著看吧！

　　――――――

　　“完了，我感受這娃要成黑社會了！小小年紀居然就會威脅人了！”

　　“是嘛？！”他倒是一如既往風輕云淡，好人壞人、好事壞事在他眼里并沒有什么善惡之分，絲毫動亂不了他的心緒。

　　“他偷偷去看了他們班的家庭情況調查表，本來是準備找他爺爺口中老二的同學，然而，這個人沒讓他找到，他發現了另外一件事，他們班有個女同學的哥哥是開網吧的！”

　　“很聰明啊，我看他記憶力也蠻好的，那個名字他只見過一次的，就對應上來了！”

　　“什么啊？你知道他干什么了？他讓一幫混小子放學時就在網吧附近把那女娃圍起來了，還特地找人去通知她哥哥了！他才十三四歲的，就這樣跟人家談條件，以后再大點兒可是怎么得了啊？”

　　“他又沒對人家女娃做啥壞事，嚇唬人而已的。”

　　“這性質很惡劣的好嗎？明明可以用很簡單和善的方式，非要…”

　　“說到性質，你知道要解決這件事的本質在何處的嗎？你也可以用簡單和善的方式的。”

　　“嗯？”

　　“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為了去網吧！”

　　“去網吧的目的是？”

　　“他除了打游戲還會干什么正經事的嗎！”

　　“你落伍了，現在的電競…”

　　“你別跟我說這些，反正我不喜歡，再說了他那純屬就是在打發時間！”

　　“嗯哼，就是這個！”

　　“嗯？”

　　“徒兒，你手機的功能很強大。”

　　“手機？”

　　――――――

　　爺爺在外給他報了個學習班，他很愉快地答應了，暗下花錢雇了一個托兒替他去上課，而他自己則是昏天黑地地去打了游戲。

　　甜甜擺弄了半天她的手機，終于參破了師父所說的精髓。

　　一局結束后，他拍案而起：“老子今天不玩了，什么破游戲！”

　　三個月后，他成功地不再去碰游戲了，三個月內，無論他玩什么游戲，從來就沒贏過，氣得他好幾次要砸電腦。不僅他一個人，反正只要有人跟他一隊絕對百分之百輸。

　　打游戲快感在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失敗中喪失，極大地挫傷了他對游戲的濃郁興趣，記住，這都是甜甜的功勞。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熱衷的游戲生涯就這樣被磨滅了，其實也非熱衷，不過就是打發時間的一件事罷了。一件又一件再一件，總會有那么一件，是你這非凡之力磨滅不掉的。

　　沉寂了一段時間，他用聰明的腦子開始了學習，破天荒地他被數學老師點名，不過居然是夸獎，那道蜘蛛網一樣的幾何證明題全班可是沒幾個人若他這樣證明出來了的。

　　“我知道現在你們人人都有手機，但也不能事事依靠網絡，這次數學的幾何證明題說實話是挺難的，做出來的人倒是不少，只是這答案千篇一律，對此我要特別表揚一下程憶塵同學，他的證法是很巧妙的。”

　　不少雙眼睛盯著他，他迎上，只覺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在想“應該是他的搜題軟件比我們好的緣故”。

　　當數學老師鄭重地要他上臺給大家講解的時候，他只平靜地對上老師那深邃得不知到底是鄭重還是輕蔑的眸眼，反正看上去不太像諷刺，那是鼓勵的嗎？

　　“程憶塵！”老師見他沒有起身，又語氣良和地說了一遍。

　　他仍舊未動，余光之下將周圍人的微表情偷偷呈現在自己腦海中，有人在替他著急地捏把汗，有人無所謂地看好戲，有人嗤之以鼻地嘲諷…他不禁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意，他就喜歡觀察各種人在此刻的心理，以自己為中心，將周圍人對自己的態度一覽無余。

　　“程憶塵同學，請你上臺來講解一下你的思路！”老師又說了一遍，面目上的笑意已然消散，方才還摻帶著些許像信任的表情被他那不太耐煩的語氣徹底暴露了。

　　這是一個態度轉變的過程，已經有不少同學在竊竊私語，好似他們終于統一覺得他們的猜測已經達到了優秀的分數，他才晃晃悠悠地走上了講臺，一入他往常走路帶風的氣場。

　　“關鍵是這點，這個角，這個還有這個…”他修長的手指落在了屏幕上，三言兩語道破了天機。

　　他們的表情又有了另一份微妙變化，短短十分鐘，他牽著他們來回變動心緒，只是每一份心緒都在掩埋之中，不露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