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我?不該的,不該的!”
“是你成就了一個不一樣的程舒浩,謝謝你恰好出現在他即將放棄又無能為力的時候,給予了他以不一樣的勇氣和信任。舒浩也大概明白了,人生其實不在乎長短的,關鍵是能做一件不一樣的事,有過輝煌,有過滿足,有過努力而搏來的自豪感!”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的,是天妒英才。”甜甜替他憤慨著。
“能夠讓天妒嫉,那該是何等英才。”但他嘴角卻揚著釋然的笑,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輕聲道,“渺渺宇宙,星辰似海,遠遠望去,他們皆只是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比起做那些尋常星按照既定的軌跡閃爍暗淡,亮晶晶,長安寧,舒浩則更想要當那萬眾矚目的流星,雖然短暫但卻格外絢爛。”
“流星也可以是不用隕落的!”
“要的,萬事萬物都是要有代價,想要當流星就要承受同大氣摩擦而來的痛苦,摩擦便也是光之源。”
“你是在這樣安慰自己的嗎?你真的不后悔嗎?”
“不悔,此生不悔!”他張開雙臂輕輕攬抱著她,“你可明白?”
“甜甜知道了!”
“我知道你會明白的,所以也就告訴了你一個人。再見!”
“再見!”
他們的聲音都很輕很輕。
天橋之上,離別之際,她看著他的背影,也感受到了屬于自己的黑夜的來臨,這是他們最后一面,以后的以后,這個空間、這段時光里將再無尚甜甜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在他臨終閉眼之際,甜甜感覺自己的身體也是輕飄飄的,意識隨著他的意識一同消失得沒有了蹤跡。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一如第一次死后睜眼的那一刻,又是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房間里,還有那個忽感親切了的人。
“師父,完了嗎?”
“嗯!”
“舒浩就這樣走了嗎?”
“是!”
“他是消失了嗎?”
“沒有!”
“那他去了哪里?”
“他只是去了一個你我皆不知的空間,而在那個空間里,他將常燦爛,永安寧。也或許他會同你我一樣一直存在著,只是不再被任何人所知。”
“每一個一般人死后都會是那樣的嗎?不是說有輪回的嗎?”
“那不過是世人的一個臆想,善惡的輪回自在人心,既定的生命從來只有一次,一生一世,遺憾或是完滿也皆只有那唯一的一次,死生不復再回。無論萬事萬物再有如何的更替,既存的那個尚甜甜的一生便也就只會是那樣了。我可以穿梭于不同的時空,當在每一個既定的時空里所發生過了的事將沒什么可以更改。”
“那還沒有發生了的呢?”
“那便就有多種可能!如同舒浩,他的人生因你而有了不同。想要再看一看,他的人生嗎?”
“可以嗎?”
他的手掌輕微掃過她的眼前,便有一幅幅清晰的畫面浮現。
她看到了他的出生,學校里的乖張受歡迎,舒浩依舊還是那個優秀的舒浩,到大學里的小五,到帶著511宿舍創業,到成為年輕骨干。似曾相識的一切,只是沒有了她的一絲痕跡。
他和云蕓的分手是他們自己鬧得矛盾,同兩人都有關亦或是都無關,可以肯定同甜甜無關。
那天和舍友們的聊天激發了他的創業興趣,他一度決定放棄枯燥的考研。
途中遇到了艱難,他掙扎著最后默默在心里對自己說了句:舒浩,你可以的。
他給自己下了最后的通告,明天再談不攏的話那就算了,不過那天他把自己喝酒喝到了住醫院,終于得到了這個機會。
他一路拼搏,不甘落后,夜以繼日的工作帶來了好的成效,甚至達到了巔峰。
年紀輕輕震撼了商界,每況愈上的業績也是以每況愈下的身體作為了代價。
墓志銘上為“業界傳奇少英豪,天妒英才程舒浩!”
甜甜感嘆道:“此生足矣!”
“可愿當舒浩?”
“我可以說更想當他的舍友嗎?”甜甜一笑。
“跟我走!”
“去哪兒?”
“送我小徒弟一個小禮物!”
甜甜笑著跟著他走進了那副動態壁紙中,竟是可以自由穿梭,進入之后又是另一番境地。可以聆聽著四周花開的微妙聲響,可以看著似錦的絢爛花開,如置身于一副奇幻色彩的仙境,足踏星辰,輕快愜意。
“張開手掌,輕推而出,像這樣!”他在她身側給她做著示范。
甜甜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掌微微向前推著,仿若同某處的掌印契合到了一起,瞬間四周變幻成了一個房間。四周的墻壁上下兩色,上方潔白,下方涂著淺淺的紫色。頭頂若是星辰燈光,不刺眼而柔和萬分,那是對眼睛的最適亮度。
一張大床置于中央,看上去綿綿柔軟,倚窗而立的是一桌一椅,椅是四輪靈動可隨時轉換方向的轉椅,桌是可斜可正可隨意調動隨意固定的桌面。看上去很適合坐在椅上、趴在桌上發著呆,再看看帶有淺紫色紗簾的窗戶外的風景。
多余的東西一點兒沒有,卻也毫無空蕩之感,簡簡單單,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心情舒暢。
“這就是我以后住的地方嗎?”
“以后在人間,在無人的地方一伸手便可回到這里。”
“這么神奇!”
“這個送你!”他在她眼前伸開了巴掌。
甜甜一陣驚喜:“你怎么?謝謝師父!”她笑著拿過了那對戒指,“師父,你怎么對我這么好了啊?”
“雖然吧我對你不太滿意,但是啊,你畢竟也是我唯一的徒弟,自然該是要好一點兒才對。”
“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啊!”甜甜小聲笑著嘀咕著,將這一對小戒指,一手的食指一個,看著它們輕輕靠近,碰撞的心動之感。
“記得某人不是說過,誰送你便就…”
“你要嗎?這小玩意師父肯定也看不上的。”
“的確,這也只有你我能看見的!”
“哦!”
“以后啊,會有很久很久,久到你自己可能都會覺得厭煩。自此以后,你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只能同我分享,都只會由我知道!”
她想了一下:我的喜怒哀樂還能同你分享,可是在這二十五年之內你又能向何人訴說呢?那該是會很孤單很孤單的吧!
她嘗過那種孤單的滋味的,也正是懦弱地承受不了一切,覺得已經全然沒有了一絲希望,所以才想要死去。是啊,她消失在了那個世界里,誰人也不知誰人也將不曉。
一想到這兒,她便心生一種悲涼,還想著:他等了二十五年才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可是迎來的卻是我。
“別胡思亂想,我在說你,要你早點兒適應!”
不待他說完她便撲進了他的懷中:“師父以后也會是了,喜怒哀樂賦予甜甜知道,甜甜會努力讓師父滿意的。”
他低眸看著她,輕笑著,溫柔地撫摸著她:“傻瓜,我是什么樣的存在,源于生命的非生命之帝的最神奇存在,別用你人的思維來想我了,萬物各有不同,你這就屬于思維定勢了。”
“……”
“好了,乖徒兒,你可是都沒有眼淚了的,還難過什么啊?太假了。”
“師父,你身上好溫暖好舒服啊!”
“你該睡覺了!”
“不是說不用睡覺的嗎?”
“那是在白天,現在是夜里了,乖乖睡覺,明天準備好迎接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是什么樣的啊?”
他眼睛微微一動,房間里的星辰燈搖曳著熄滅了。
“新的樣子!”
“那新的樣子到底什么樣子啊?”
“新的樣子到底就是新的樣子啊!”
“……”
睜開眼睛,張目看向窗外,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她一開門便有一束光映射而來,腦海中便就頓時涌入了一大片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這次是個女孩兒。
一個不偏遠卻也少發展的普通小農村里,一個普通的生命出生了,是個小女孩,普通的就像是這四周環繞的山木一樣放眼皆可見。
從學說話到學會走路,同同齡人一樣不早也不晚。甜甜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家的味道,強烈的親人的氣息。
看,母親正在教她認數字呢,小小年紀的她也不吵也不鬧,學得可認真了,一板一眼。還有漢字,那些簡簡單單的已是不在話下了的,小小的手握著筆一筆一劃,一點兒也不偷懶。因此上學前班的時候,她可是已經認全了所有的數字,十以內的加減法已然可以脫口而出了呢!
初入學堂,新書拿回家的那個下午,她可興奮了,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自己的名字。
“媽,為什么我看見其他的同學的名字都不是自己寫的啊?”她寫著寫著便想起來了,問了問旁邊正在繡花的母親。
“你寫好你的就行了。”母親只回了她這一句,或許她也懶得想,“寫好看點兒!”
“哦!”她拇指與食指交替著拙拙地轉了轉手里的鉛筆,一筆一劃,橫平豎直,更加認真了。
甜甜覺得自己可以回答她剛才問得那個問題:“因為其他人都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像你這樣還沒上過學就會寫自己名字的孩子不多的。”
很快到了一年級,這次帶回來的不僅有新書還有新本子,她先工工整整地填寫了姓名那一欄,又動筆停在了最上方的一行――學校,猶豫著踟躇不前:“媽,這是要填我們學校喬家莊小學的嗎?”
“不然呢!”母親好笑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然你想填什么啊?”
“哦!”她這才低下頭開始動筆,把所有本子上的第三行姓名和第一行學校都工工整整填完了之后,又停了下來,看著第二行的“_年級_班”猶豫良久才在第一個短橫線上填了一個大寫的“一”字。
看著第二行后面的那個短橫線又愣住了,愣了良久,才抬頭道:“媽,這個幾年級幾班怎么填啊?”
“你不知道自己幾年級啊?”
“一年級啊!”
“這不就得了!”
“可是那個幾班是啥?”
“沒有班不寫就行了啊,咋這么死板?!”
她輕咬著筆頭,又看了看后面那個橫線,在心里很是納悶:不用填為什么還要印上啊?為啥要有這個多余的存在?
上了一整個小學,她納悶這個問題在心里納悶了五年,直到六年級的時候,她才終于明白了。他們小學人少,一個年級從不超過二十個人,所以自然也就不用分班,她從學前班到六年級,身邊的同學除了轉學的就從來沒有變過的。
“爸,媽,給你們看個東西!”七八歲的小女孩背著書包心蹦蹦地回到屋中。
“什么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她咧嘴笑著,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張獎狀,還有一個小筆記本,“你們看!”
父母臉上皆是欣悅的笑容。
父親夸著她:“喲嘿,第一名啊!”假意開玩笑道,臉上的笑已經藏不住了的,“老師批錯卷子了吧!”
“沒有,才沒有呢,明明我自己考的!”小姑娘倔強道,極力地要糾正他。
母親看在眼里,高興在心里,并沒有多說什么,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會主動來問她:“晌午吃啥啊?”
“嗯…”她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么,就隨口說著,“西紅柿雞蛋面吧!”
“行!”母親爽快地答應了,早早忙活了起來。
那一頓飯吃得格外香,從那以后母親便就認定了她最愛吃的便是這“西紅柿雞蛋面”。甚至之后再大一點兒,她自己都在奇怪,母親為什么總是說她愛吃西紅柿雞蛋面。
村里有個小男娃,大她一屆,現在正在隔了幾個村子的小縣城上學,周末回到家里,小孩子們三五成群會在一起做游戲。之后在她們小學里盛行的跳房子、跳皮筋還都是她們從他學來的呢!
“你在這兒考前幾名算什么啊?我告訴你,在城里,你就是最尾端的。還不如我們班里最差的那個女娃,你最多也就排倒二。”他指著她身旁另一個女娃道,那是他的堂妹,他們是一個姓的,這個女娃長得也比她好看些的。
“那,我呢?”
“她倒二,你倒一,你倆都一樣!”男娃說著,或許他也就是不經意間地說著。
那時這群孩子覺得他進城上學了那肯定是比他們要見識多的,所以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的,也絲毫沒有什么怨言。
不過孩子們嘛,總是忘得快。甜甜不知道其他孩子是什么樣的,但她知道她看到的這個小女孩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