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完書回來,在車站等。和周圍悶熱的空氣,以及寥寥無幾的人。
頭頂泛黃的站牌,似有若無地擋住翻涌而來的強光。
許青舟低下頭,一個黑色的發旋從視線中挪過去。
小男孩走到母親的傘下,手里抱著冰鎮可樂。
夏天什么時候就會離開呢?
等冰柜里的雪糕漸次消失,頭頂的風扇放慢轉動的頻率。等日光收斂鋒芒,等白天不再比黑夜更漫長。
等墻壁上的掛鐘轉動無數圈,等很久很久的以后。
也許沒那么久。一場雨,就會洗掉這個夏天的所有痕跡。
許青舟喜歡坐在公共汽車的窗邊,看延續不斷的風景。看周圍的一切都飛速遠去,不斷交替著變化著模樣。
然后從清晨看到黃昏,從黑發看到暮年。
其實這世界永不會變,逐漸成熟的是每一顆年輕澎湃的心,在無數個晝夜交替中變化著年輕的容顏。
這個世界有時候美好的不像話,有時候又惡心的像一坨屎。
而我們穩穩地扎根其上,根深蒂固。
那些根須交纏糾葛,一直延伸到地核中心。
可悲的是,我們怎樣都逃離不開這個世界。
這樣的世界。
—
下午的考試一晃眼就過去了。學校規定,還有最后兩天的假期,然后就要一頭扎入苦海。
能不能爬起來,能不能洗心革面,全在自己了。
顧清淺一考完就火急火燎的跑來找許青舟,噼里啪啦和她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許青舟有些恍惚,只是偶爾點一點頭,嗯一兩聲。
顧清淺說,“明天去游泳館吧,我的卡快過期了,現在去正好,以后忙,肯定沒時間了。”
這次許青舟沒有聽見,也沒有任何回應。
“阿聊?”顧清淺喊她。
這是許青舟的網名,以前和顧清淺在網上認識的時候,顧清淺一直這么叫她。后來賬號作廢了,這個習慣卻改不掉了。
不過她不介意,而顧清淺也覺得,這個名字有個性,叫起來順口。
“啊?”
半晌,許青舟回過神來,迷迷糊糊地點頭,“那,去吧。”
—
次日,游泳館內。
許青舟換完泳衣,怔怔地站在洗漱臺前。
泳衣是一條碎花裙,幾年前買的。幾年沒來游泳了,泳衣似乎也縮了一圈。
顧清淺走過來,把泳鏡遞給她,“想什么呢你,泳鏡都忘了拿了。”說著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笑著調侃,“行啊你,變態發育?”
許青舟白了她一眼,“什么啊,這是基因變異。”
說完顧清淺開始捧腹大笑。
—
游泳館的燈光依舊亮著,只是不比先前晃眼。
雖說是周末,可因為顧清淺是持卡入場,自然能揀一處僻靜的地方。
許青舟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沒什么變化。
依舊是干凈的水池,冰涼的地板,不斷翻涌而上的水泡。
顧清淺說要去外邊浪一圈,讓她一個人先游一會兒。
許青舟抬頭,望向高椅上的座位。
上邊寫著救生員三個字。空蕩蕩。
泳池里幾乎沒什么人。
腦中一片嗡鳴。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暈眩感。
周圍持續上升的溫度。
—
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存留了你很久以前的記憶。遙遠到連你都無法觸及。
你或許不愿意再故地重游。
然而這世界不近人情,將你推向那個永無止境。他掀開覆蓋住記憶的所有帷幕,將那些悲喜相雜的過去赤裸裸的展露在你面前。
不留余地的。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曾經恍惚間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來無影,去無蹤。
時間褪去了他的面容,放低了他的聲線。也自此放慢了你的腳步。
許青舟放慢了腳步。
目光在一瞬間定格,凝聚成不起眼的光點。將眼前的一切卷入其中。
還有那雙熟悉的眸子。像黑洞洞的槍口。
嘩啦啦。
記不清是多久以前激蕩起的水花。
水底下漸漸沒底的兩個聲音。逐漸融合。水花包裹著全世界。
世間萬物都被調成靜音。
—
“我見過你。你還記得我嗎?”
你還記得我嗎?
沈崇歸被迫頓住腳步,水珠順著皮膚的線條不斷下滑。他抬眸,不動聲色地望著面前的女孩。
眸中是一貫的疏離與清冷。“走開,我不認識你。”
你還記得我嗎?
她以為至少會是,我不記得你。
可結果卻是,我不認識你。
周圍的氣流剎那間降至冰點。
像冬夜里的風,猛而疾。
從始至終。
卻得不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