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神魂離體,本體沉睡,在忘川里浮沉。
忘川的流速很快,雖然看著是靜止的。滔滔長流裹挾著魂靈往生命之地流去。忘川天生具有養護靈魂的功效,長空也就把這里當成洗澡的池子了,還泡的挺舒服的。
有一點不好,呆久了記憶會被洗去,洗去記憶,然后轉生。
這一點,長空也不能有手段避免。畢竟這是無數歲月一來積累的規則。躲不過,就不躲了,反正等她回歸本體就會記得一切,等她再次升仙也會記得一切。希望到時候不會有太深刻的情感吧。
這樣一來,本體的重要可想而知了,所以,她把能用的手段都加持在身體上,就怕哪一天有個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體四處搞事,她有一點點潔癖,但遇上身體的事,潔癖能再嚴重一百二十分都不為過。如果哪天有人用她的身體亂搞,她會發瘋拆了那野鬼的!
她會遺忘來處,忘了歸路,也許直至轉世之身身死亦不能記得,但是,她會永遠銘記對知識的渴望,為這,她會磨滅許多看著珍貴的情感。長空這么催眠自己。然后,記憶一點點消退,很快就同一般魂靈沒什么區別了——除了她是個仙魂。
仙魂轉生,一般固定在靈氣充裕的世界,而普通魂靈在忘川呆的時間是有時限的,忘川沒有時間空間,或許說是緩慢,也許這里億萬時間換算下來也只是短短一瞬,它的流向不定,一支水流里可能就有好幾個方向,能去哪里,真的不確定。但是,有一個仙魂,肯定是不會差的!畢竟,仙魂記憶有失,但有本能啊,差的世界肯定不愿去,忘川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強迫下車。
當有了思想之后。總會提一個問題——我為什么是我?
記憶,是辨別一個人的憑證,失去所有記憶,這個人還是這個人么?轉生失去記憶,培養了另一副性情,另一種人生,可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如果還是那個人,那么轉生有什么意義?如果不是,那么為何要有轉生這一回事?直接碾碎魂靈,有世界重組變成新生的生命,豈不是更好?
長空也知曉此一去福禍自持,總得試一試才是。她可以在境界高深之時知曉許多隱秘,也可以在境界更高之時知曉轉世的秘密。可是,她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知道轉世的秘密了。年幼之時母親的死亡,她以香燭元寶祭奠,從此再不過中秋。那個讓她絕望離去的世界里,她已經在生者的世界無物不可得,可是唯獨這一件事,不可釋懷。她以為她已經放下,可,執念的一部分,如何讓她放下?
呆呆的一團元神漂浮在忘川之水,水流激蕩,就在寬廣的水面晃蕩,橫沖直撞幾回,終于沉沒透底,轉生而去。這一沉沒,層層忘川水洗去深層情感——這水底的情緒之結就是這么來的。
轉世之后,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詛咒而記得的執念,還能剩得幾分?
也許,這個新生的仙靈,就要這般沉沒忘川啦。
水面之上的維度里有幾聲隱秘的低低的笑,滿含惡意。
忘川的修復作用也不是萬能的,每一次轉世,都會損毀一部分魂靈,每一次回歸忘川,都會得到一點修復,等到無力轉世之后,只有消散忘川一途,這滔滔莽莽的忘川可不就是如此壯大的么。
群聚的院落在夜色里一望就是一片深沉的暗,圍了錦瑯江一大段。
這個家族的人,聚族而居,人數眾多。
水中沙洲,有一精致小院,此刻,燈火通明,靜悄悄。
只有女人高聲的痛呼,高亢,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低不可聞。
院子的寂悄悄有了聲響,多是質疑之聲。
在產房艱難求生的她在無聲質問,為什么!為什么會如此艱難,生育之時有丹藥相助,無論如何都不會如此艱難,從入夜,到天將白,都不曾生下。這個孩子,是個妖孽,是個妖孽……她不該……不該用那個法子的……
“……我不……要……不要……這個孩子了……”
緊緊抓住侍奉的婢女的手腕,她哀聲如泣。“打掉ta……”
被抓住的小婢女忍痛,她不敢呼出聲,“夫人,就快了,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
抓她的收力氣愈發大,忙不迭說:”家主……想想家主……這是家主的第一個孩子。“話說出來,就越來越流利。
狠心的阿郎啊,你怎么就去了秘境呢,不為了那個賤人去取碧根果,今日生產之苦你怎么不在……拼著最狠的念想,用力……
“夫人,孩子出來了!”
“是個女孩。”
伴隨著一陣哭聲,助產的侍婢抱著已經洗好包好的孩子過來床頭。
“拿走!別讓我看見她!”夫人厲喝,吃下遞到嘴邊的丹藥。
狼狽極了,發髻散亂,糊化的妝容都讓她狼狽極了——她以為很快就能生下孩子,所以精心化了妝容,挽了髻,以為阿郎會來。可是,阿郎沒有來,生的那么艱難,幾乎要了她的半條命。她還要這個孩子做什么。
“這……這……”
“我這就抱她去。夫人您別生氣……”
等夫人化開藥效,恢復大半之后,方才恨恨從狼藉的床上起來。
膽戰心驚的小婢女跪在地上,等哐當的門聲響起才敢起身,小心托著手,撩開衣袖,泛紫的五指印赫然其上,她的手已經斷了,夫人是修仙者,力氣可大了。已經有人去侍候了,她可以先去管家哪里討個藥。
眼睛紅腫,手托著,不等她說,年輕的管家就拿出一個藥瓶,“給。”
一顆內服,一顆外敷。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謝謝管家。”道謝之后就離開了。
狠心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著藥瓶,牙齒扯開瓶塞,自己服了藥。她會一點接骨,不然真不知該怎么辦了。管家可不會好心到幫一個小婢女醫治,有藥就已經很好了。就這,還是這個月的份例換來的。兩個夫人的明爭暗斗,管家一向不粘手。
大人物都是修仙者,都可以在院子外面,她們院子里面的不會橫死,只會傷好了又傷。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啊。小婢女忍不住又哭了。默默流眼淚,不敢哭出聲,大喜的日子被看到了,又是一場罪過,抹了淚,得趕回去候著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