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到來時正看到少女孤身一人佇立在花園中,紅玫瑰在她手邊開的恣意。
無數(shù)黃白相間的彩蝶環(huán)繞著她的灰色羽翼翩躚飛舞,在少女平伸的掌心同樣停留著一只膽大的彩蝶,它的翅膀合攏于背部,恍如一枚被少女夾在指縫間的樹葉。
瑪格麗特生生抑制住了出聲呼喚的沖動,不忍破壞這一幕的美好。
倒是少女察覺到了她的到來,轉身笑著打了聲招呼。
受驚的蝴蝶紛紛振翅遠去,如同一團散開的煙霧。
“看來你很喜歡這座花園。”
瑪格麗特微笑著向她走來。
少女輕聲問道:“你又哭過了?”
“啊,沒有啊,你在說什么呢。”
瑪格麗特連忙側過頭去,同時極力否認。
少女伸出手將她的臉龐重新扳正,認真的說道:“你在說謊哦瑪格麗特,你看,眼圈都還紅著。”
“不,我只是……”
“因為弗爾塔?”
”不……嗯,是的。“
”和我說說你們的故事吧。“
隨著瑪格麗特的娓娓道來,少女終于大致弄清了他們相遇相識的經(jīng)過。
十五年前的某個雪夜,在一輛去往修道院的馬車上,彼時分別只有只有九歲、五歲的瑪格麗特和弗爾塔初次相遇。
同樣作為孤兒,瑪格麗特和弗爾塔的過去卻截然不同。
自襁褓中被父母遺棄的瑪格麗特是被生活在城市最底層的流浪者們合力養(yǎng)活的,她在帝都的每一條街道上輾轉,不知曾被多少條骯臟卻溫柔的手臂擁入懷中。
流浪者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來喂養(yǎng)這個女嬰,從搗爛的麥糊、乞討到的魚湯、偷來的牛奶到母狗的乳汁,他們找到了一切能弄到手的食物,讓這個被他們視為天賜的孩子活下去。
隨著瑪格麗特一天天長大,她的監(jiān)護者換了一茬又一茬。
九歲那年,她已經(jīng)是王都里小有名氣的孩子王,雖然穿著用麻布袋縫成的破破爛爛的衣服,瑪格麗特卻未在心底覺得自卑過。她每日里帶著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挖鼠洞、掏鳥蛋,小偷小摸,不亦樂乎。
而在每次偷竊失敗被抓住的時候,瑪格麗特總是第一個勇敢的站出來面對守備隊士兵的鞭打和拳打腳踢。
盡管瘦弱的后背上總是舊的傷痕還未愈合,便又多了新的傷口。瑪格麗特卻總是像一只驕傲而好斗的小獸般倔強的高昂著頭顱一聲不吭。
直到后來,無計可施的守備隊最終把她送上了教會的馬車,藉此來擺脫這個令人頭痛的麻煩。
而弗爾塔的童年則是在父母的寵愛中幸福的度過的,直到他五歲那年,父母在一場意外事故中雙雙身亡。
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蒼蠅般貪婪的匯聚而來的親戚們迫不及待地瓜分了弗爾塔的父母留給他的那份遺產(chǎn),卻沒有人愿意接受他這個負擔。
弗爾塔像是只皮球似的被吃干抹凈的親戚們踢來踢去,在寄人籬下的幾個月時間里受盡了白眼。
與瑪格麗特相比,至少他還一直擁有一座能夠遮風避雨的屋檐,不算舒適但能安眠的床榻,不豐美但足以果腹的食物。
代價則是他的尊嚴和父母的名譽。
每天把自己僅有的一套衣服整整齊齊地穿好并保持干凈,是這個五歲孩子唯一能用來保存最起碼自尊心的方式。
而當弗爾塔的親戚們消磨盡了本就不多的耐心后,弗爾塔也被他們連哄帶騙的塞上了這輛馬車。
瑪格麗特對弗爾塔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這也是當時車廂內大多數(shù)孤兒所持有的看法。
因為弗爾塔白白凈凈的面龐和整潔的服飾與其他人的形象格格不入,神情又太柔弱畏縮。
瑪格麗特厭惡這樣的同伴,因為在她所學到的街頭生存哲學中,第一條就是不要被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像弗爾塔這樣的孩子,如果真的流落到街頭,必然飽受欺凌。
事情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發(fā)展著,很快就有看弗爾塔不順眼的孤兒開始對他推搡拉扯,自然而然的,推搡逐漸升級成了毆打。
可是就算被打得鼻青臉腫,弗爾塔依然在竭盡全力的試圖保全自己的衣服。
瑪格麗特當時并不能理解他這么做的原因,但是出于骨子里的正義感,她還是攔在了弗爾塔身前。
她并不避諱讓這個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吃一點苦頭,但她不能容忍以眾凌寡的行為。
人數(shù)并不對等的斗毆就在車廂中狹小的空間里開始了。
在這些孩子中,瑪格麗特并不是年齡最大的,更不是最強壯的,但是論及打人以及被打的經(jīng)驗,其他所有人加起來也不會有她一個人多。
相比于其他孩子毫無章法的拳腳,瑪格麗特的動作要精準老道的多,也要血腥的多。
她善于使用身體上每一個堅硬的部位,包括但不限于拳頭、手肘、膝蓋和牙齒。
而當教會的修女最終聞訊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偌大的車廂里躺滿了輾轉呼痛的孩子,只有遍體鱗傷的瑪格麗特搖搖欲墜的靠著車廂壁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而弗爾塔躲在她腳畔無聲的哭泣著。
她的嘴角沾滿了鮮血,有她的,更多的是其他孩子的。一條折斷了的胳膊軟軟的垂在身前,衣服上的破洞下滿是青紫的淤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瑪格麗特的模樣都是所有的孩子中最為凄慘的一個,但她笑得很開心,那是屬于勝利者的笑容。
事情的真相被調查清楚后,讓瑪格麗特意外的是,她不僅沒有因此被責罰,反而受到了修女們特別的關愛和照顧。
被她痛毆了一頓的孤兒們給她起了個“母狼”的綽號,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也就談不上親近。
只有受到了她的保護的弗爾塔一有機會就往她的病房里跑,隔三差五就會給她帶來些小禮物,有時是一塊糖果,有時是半只青澀的蘋果,還有時是簡陋的木頭玩具。
盡管大多數(shù)時候換來的只是瑪格麗特的一個白眼,但弗爾塔似乎從未氣餒。
漸漸的,兩人逐漸熟稔起來,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依然是弗爾塔一個人在自說自話,瑪格麗特滿臉嫌棄,但他們之間的默契卻在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