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旦（中）

　　“高僧…十一嗎？”我伸出玉手攀附在柳御景的臂彎之上，漫不經心的斜瞥了…十一一眼，真好，十一，我來見你了。這一次可不是幼蛇的形態，哦，不是有古話說“蛇蝎美人”嗎？蛇化成人形還是一位標志的美人，不然怎么可以輕輕松松蠱惑柳御景的心思呢？

　　只要用上自己的女子的柔弱，帶著些淺顯的仰慕就可以輕易得到一個好色男人的心。我就是這樣得到柳御景的，十一，柳御景不是不過如此嗎？為什么十一，你覺得他如此重要呢？

　　柳御景是主動帶著我來見十一，因為他說十一是他的摯友，無論如何也想要讓十一知曉他即將大婚的事。

　　是的呀，十一是他的摯友，十一因為這件事早就好好訓過我了。

　　可是，十一，你真的，還可以認出我嗎？

　　你最在意的朋友，如今卻要與我大婚咯。

　　“姑娘，貧僧法號里惑。姑娘看著眼熟，我們可曾見過？”十一帶著些許疑惑的神情見我，也難怪會生出幾分親切，畢竟我也算是他養大的。

　　我笑著搖著頭，又換牽著柳御景的手了，緊緊的，十指相扣。

　　三年前我從寺廟里偷偷溜走了，十一是我的貴人，他真如他所言，他日日的念佛讀經為我的妖根定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度化了我，而我…卻沒有讓他做第一個見到我化真身的樣子的人。

　　他應當也是不想看見我的吧，在待在他身邊的四年里，我終于明白了青蛇就是青蛇，我不過在他眼里永永遠遠都是一只不聽話的青蛇而已。

　　即使四年，還是十年，我都只是他佛祖門前的跟隨者，長久的陪伴還不至于養成習慣，他始終沒有放棄照料我，但也始終沒有真正想要與我親近，直到后來我走的那天，輕輕伏在他的床頭，輕輕的說，十一，青蛇走了，十一，我要走了。

　　我瞧見了他輕顫動的睫羽，原來平舒的呼吸陡然一窒，他明明就知道，我要走了，卻連離開都沒有睜眼瞧上我一瞧……伏案上的蠟燭我輕輕吹熄，他沒有挽留我，也沒有睜眼看我，世說人間的僧侶最為絕情，果真是如此，他不懂我，也好像是懂我的，他只是不愿意回應我，明明在我的世界里他是那樣特別，老五知道，小僧侶知道，連柳御景也知道，在青蛇的世界里，十一是最特別的……

　　我只親近十一，也只喜歡粘著十一，人都說蛇性涼薄，可是我卻給了他我最多的、最喜歡的、最溫暖的情深，而他終究不明白我在不斷寄籬的時光里，他就是唯一…可是我只是…

　　世間萬物，唯有情字最為傷人……我深諳此道，我無法辜負自己對他的情感，我無法面對他，也無法不變得惡劣，我想面對不了身為僧侶一生齋戒的十一，既然面對不了，那我也可以毀掉那個十一最愛的人。

　　十一最在意的人，最…愛的人，不就是那個我碰不得、招惹不得的柳御景嗎？那我就非要招惹給你看看…十一…

　　果真讓十一失望，費盡心力教導出來的竟是如此一個帶著壞心腸，懷著妒意的妖怪。

　　夜深霧重，廟宇都變得安靜起來，我在晨衣之上就搭了一件披風，偷偷溜出了和尚們為我安置的房間，趁機跑到了十一的房門口，那里還有燈盞還亮著，有笑語傳出，言談盡興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點點窸窸窣窣的深夜靜謐了……我在門口菩提樹上睡著、等著，就裹的披風很是肆意，在深夜里飄飄搖搖，我知道我在期待，煩悶不安卻又期待與十一的相逢。

　　半個時辰后柳御景才回了房中，他臉頰微醺，是喝了酒的，十一應該是不喝酒的，不是平日里他都會陪著十一喝茶的嗎？今日卻喝了酒，我瞧著他一步步走出了十一的院落，才偷偷落步在十一的房門口，鼓起勇氣也沒有敢抬起手來——敲門…

　　十一，妖怪就是妖怪，她永遠學不會人的善良與無私。即使我在人間待了三年，也沒有學會如何才能波瀾不驚得面對你，所以十一，我來見你一定會偷偷來，但是卻也想用現在的身份來見一見你的。

　　我思索半晌正打算敲門時，門卻開了，我見到了那個三年都沒有來見過的男子，二十七的齊家大公子，齊奐悟，十一。

　　我瞧得出楞，喃喃道：“十一…”。他呀，一聽著我這么叫他，細長的眼眸連帶著斜眉都微挑了一下。

　　我聽著這靜謐的夜里他手上盤算的佛珠，“啪啪啪。”

　　他的臉色不好，可是臉確實紅的，眼睛也是，我嗅到了一絲酒氣，他喝酒了。

　　雖然我知道如今是要到了他回齊家的日子，可是一向守禮積德的好和尚竟然偷喝酒，我還是有點震驚的。

　　十一，所以我可不可以自私一點，做一些不可饒恕的壞事呢？

　　我撲過去剛好撞進他的懷里，他怔住了，卻沒有推開我。

　　我伸手摸著他的臉頰，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他的后頸有點扎手，他的臉是熱的，呼吸也是，后來他也想要推開我，“李施主，放開我，放開我……”我仰頭吻他，親的亂七八糟，唯一沒有落在他的唇上，半推半就間我把他推進了房中，還反手栓了門，他眼中有一絲驚慌，我倒是笑的很坦然。

　　媚眼半拋，幸虧剛剛出門前沒有卸掉胭脂，桃面朱唇，真像個女妖精。

　　不不不，我就是。

　　“十一剛剛不是覺得我很眼熟嗎？不是問過我們是不是見過嗎？現在我來告訴你，十一，十一，十一，我們見過……”我說得很慢，一字一句的慢慢的吐著，一步一步挪到他的面前，對他笑著，又解了披風，里面就只有晨衣，又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拿走了他的佛珠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仔細端詳著。

　　“李萋萋，你是柳御景的未婚妻，你知不知道？”他有點惱羞成怒，語氣不好，也是有點冒火吧。

　　我乖乖的答著：“知道。”又靠近他一步。

　　“柳御景帶你來見我，我不想他難做，現在你最好出去。”他退了一步，臉色也更紅了。

　　“李萋萋，原來御景他給你講過我呀。”我兩只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手還是那么溫暖，而我的手永遠是那么冰冷。

　　“李萋萋，女子有大德，雖貧僧是僧侶，但也要注意男女有別，何況你是御景傾慕的女子！”他拂開了我的手，又開了門，冷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冷的我打哆嗦。

　　我撿起了披衣裹上，“十一，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十一，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對吧？！”我說完就出了他的房門，原來也真的會難過的，不管是人或者是妖怪，原來都是會難過的……

　　他記得我是御景的未婚妻，他知道我姓李，他知道我是人間的李萋萋，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誰會一遍遍的叫他十一嗎？

　　他會陪御景喝酒，他會難過，但他不知道我為他心動，也會為他難過……

　　十一，我大婚的時候，你，一定要來，我，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