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玉道：“怎么說呢，母親……太子畢竟是儲君，雖是自己外孫，但咱們不如別的尋常人家，有些君臣之禮還是得遵守，陛下也是很看重這些的。”
沈老夫人道：“我沒說不遵守啊，但既然是親戚，總得比別人多一層血脈，親近一些，不是很應該的嗎？”
東玉只好點頭道：“母親說的有理。”
沈老夫人看著她道：“你是生養了皇后娘娘的人，難道出去還會矮人一截不成？雖然我們沈家如今根基深厚，朝中有不少人盯著，小心謹慎一些是好。但本來就在明面上的關系，你再回避過頭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就是刻意，順其自然才是真實。”
順其自然才真實。
蘇聿也回味著這句話，不由得疑惑的看了沈老夫人一眼。
沈老夫人作為前尚書的遺孀，陪伴了尚書這么多年，又養大了他留下的子女，眼界已經不是一個內宅普通婦人那樣簡單，她之前怎么忽略了這一點。
東玉這會也明白過來，連連點頭應是。
請過安后，東玉把蘇聿叫到她住的葳蕤居內去問話。
“這是于太醫給你開的藥。”，她從箱子內拿出一張藥方和兩個青瓷小瓶子，又對著在蘇聿后面靜立著的綠盈吩咐道：“你依照這方子去外面藥鋪買五副，按每日三次為娘子煎服。這個瓶子的藥丸你要服侍娘子早晚各吃一次。”
綠盈應是，躬身接過。
東玉又道：“你如今要仔細保養著身體，于太醫的意思是只要好好調理，生孩子不成問題的。你和綽兒感情好，我做母親的明白。男子三妻四妾本是正常，郎君的心思不可能一直在一個人身上的，趁現在綽兒對你濃情蜜意之時，還是留個孩子，才能穩固你的地位。”
東玉拉過她的手，又親切道：“你知道的，這不是做婆母的會對你說的話，只有做母親的才會這樣掏心置腹。”
蘇聿道：“聿娘明白，母親對我很好。”
“是啊。”，東玉笑著道：“你明白，我這一番苦心才沒有白費。否則，我面對二房一家的非議，把你送進宮讓于太醫給你診治是做什么？”
“勞煩母親如此費心。不過孩子是緣分，這個強求不來的。何況現在我父母已經不在人世，蘇家那邊還有許多事情要管。有孩子我當然開心，沒孩子我也不能強求。”，蘇聿再次謝道。
東玉道：“我也不是不開明的人。先前不讓你管蘇家的生意，是怕你身子剛恢復，精神不濟操勞不了。但見你做的還不錯也算放心，只不過我們婦人終歸還是家庭最重要，生意做的再大，也要有接替的人不是？”
“生意的事情你還做，但重心在哪里，你要明白。有了孩子以后，能管就管。若無心操勞，我們沈家這么多人還怕沒人照顧不成？“
東玉又道：“綽兒現在官聲也好，也有很多娘子想要嫁進來做小，都被我推拒了。萬一綽兒要是對你的新鮮勁過了，你無依無靠，在這兒又如何自處？聿娘，你說對吧？”
蘇聿笑了笑沒有回復，看來說這么多讓她生孩子，還是為了讓她安分下來，不要再做自己的事情。有了孩子，就算和沈家有了更深的牽絆，如同前世一樣，沈綽能狠下心拿孩子威脅她，但她卻無法拋下孩子不管。
東玉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些微微皺眉。這些話她今日說的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兒媳病愈之后，雖還是一個人，但不知怎么的，她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仿佛換了個瓤，性情大變。單單哄著她騙著她的法子已經不奏效了，這些事情要說破也許對大家都好。但這樣又是施以關心，又是威逼利誘，好像全不影響她似的。
所有的計策在她面前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自己這個婆母也算是當的窩囊。
“行了，話我都說到這兒了。你回去吧。”，東玉興趣懨懨道。
蘇聿施禮道：“今日多謝母親的教誨，聿娘回去會好生想想的。”
“你能想想最好。”，東玉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一路上，蘇聿和綠盈都沒有說話，待快回到棠梨院的時候，蘇聿突然開口問道：“小蓮的話……綠盈覺得怎么樣？”
“和娘子想的一樣。”，綠盈低聲道。
蘇聿點了點頭，兩人邁步進去。
“娘子回來了。”，小蓮和燕草正蹲在那里曬書，見二人進來，趕緊站起來道。
“你們繼續吧。”，蘇聿頷首道：“我進去看會書，無事的話不要進來打攪。”
“是。”
蘇聿坐下來，拿起《千金方》和祖父留下的那本醫案對照看，先前的那本《藥石論》已經讀完，摘要也寫了不少，如今看起《千金方》來不會太吃力。
主要是這些書上有祖父以前在上面的注解，即使初次打開之時不太明白，第二次再讀時對照著注釋和祖父的醫案慢慢參悟，最終也能領會其中的意思。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吧。
要立身立命，還是要讀書啊。
她一頁一頁的翻著，眉頭緊鎖，用筆也記著什么，沒多久，一張張白紙上已經畫滿了各種各樣的藥草，零亂的鋪在桌子上……
小蓮尋著院子里曬書地旁邊的一個石階坐下，對著燕草道：“快到午時了，我們不用伺候娘子吃飯么？”
燕草回過頭：“不用的。小蓮姐姐你先坐著休息。”
“可是……”，小蓮抬頭看了一眼窗戶，”娘子都進去一個多時辰了，我們也該進去看看需不需要伺候啊。”
燕草笑了：“真的不用。你看綠盈姐姐不是也在外面么？”
小蓮又看了一眼屋內，綠盈果真在娘子的門外安靜守候著。
“姐姐你剛來，棠梨院的規矩可能不太知道。娘子若是吩咐不叫打攪，我們做婢子的是萬萬不可逾矩的。”，燕草道。
難道不是因為你們沒有眼色么？主子不叫打攪，只是不喜歡旁人無事驚擾，不是說吃飯也不讓提醒啊。
小蓮道：“我們沒有打攪啊。只是吃飯時間到了，總得有人提醒娘子去吃飯啊。你們啊，就是太過于恪守規矩了，不知變通。”
小蓮搖了搖頭，站起來徑直朝著娘子的房門走去。
“哎，姐姐你別去啊。”，燕草沒料到她的動作，想阻止她。
“不去不行啊，你們都不愿意做壞人。總得有人提醒娘子吃飯啊。”
“小蓮姐姐……”
燕草正想再喚一聲，一不小心看見綠盈撇過來如刀般的眼神，立即噤聲，咂咂舌頭趕緊蹲下用手輕輕抖了抖書上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