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小娘子怎么稱呼?”韓寺丞見主仆二人進來,先開口問道。
“我是從京城過來云陽辦事的,寺丞喚我蘇娘子便好。”
蘇聿溫和道。
“蘇娘子,我母親就在里面,煩請你先進去看一看吧。”
韓寺丞也不想為難一個小姑娘。
若是進去真切的直面老夫人現在的病況,這個女孩子如果后悔的話,現在也是來得及離開的。
雖然門口貼的是胡亂醫治致使病人病情加重的,會以欺詐罪名下獄,但那只是一個手段。
不是說是用這個威脅人或者嚇唬人怎么的,只是為了避免有的人為了拿賞金,不把他母親的命當命。
人在近處的巨大誘惑前,是不會考慮長遠的。
韓寺丞作為大理寺的官員,平日處理的獄訟案多了,見到的東西也自然就多了。
他知道外面的人在議論些什么,但并不在乎。
比起事后給這些犯人處以殘酷的刑罰,他覺得還不如提前劃分出界限為好。
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做到什么程度,會有什么后果。
一一說清楚了,人們才好掂量行事,世人對于這些刑法也就能自然接受。
他相信,有了這個說法在前,沒有十足自信和把握的人,是不會揭榜的。
眼前的小娘子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隨著他進了老夫人住的內室。
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老人的味道。
這種味道,家里若是有年邁很難自理的老人,屋子照射的光線不夠充足,又經常患病出汗較多的話,是會很熟悉的。
那是一種被藥氣熏染的苦香,枯枝衰落的朽味,熱水快煮開之前水壺里的味道。
并不是因為家里人照顧不周或者是其他什么。
只是老人的行動遲緩了,五臟六腑,皮膚血液,自然也就遲緩了,慢慢的就淤滯在體內,排不出去,出現了那種味道。
蘇聿神色如常,走近韓老夫人床前,韓府的丫鬟給她在跟前拉了一個小杌子坐下便于診治。
床上的婦人面色蒼白,有汗漬,不過頭發看起來想是經常有人在梳理的,比較整齊。
“老夫人最近都有什么癥狀?”蘇聿看著在韓氏身邊隨侍的嬤嬤道。
嬤嬤可憐的看了床上躺著的婦人一眼。
“老夫人這段時日經常煩躁頭暈,醒來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覺得十分倦怠,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睡的時間長嗎?”蘇聿用手探了探韓氏的額頭的溫度,問道。
嬤嬤點了點頭:“長的,一天醒來總共也不會超過四個時辰的。”
醒來不超過四個時辰?
那昏睡時間是有些太長了。
“可還有些別的什么癥狀?例如嘔吐之類的……”
嬤嬤想了想,拍了下手急忙回道:“對對對,就是如同娘子說的,老夫人最近這段時間吃的特別少,吃完沒多久就吐了,沒有力氣起床,有時候還會……”
她放低聲音在蘇聿耳畔道:“失禁,且里面還有帶血呢。”
蘇聿站起身來,用手輕輕揭開韓氏的衣袖和褲腿,四肢都有些淤斑。
她又輕輕掰開韓氏的嘴,牙根也出血了。
就是祖父醫書里說的那種癥狀。
“老夫人以前都吃什么菜?挑食么?”
蘇聿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實是問到點子上了,嬤嬤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娘子你真是神人啊!”
韓寺丞聽了嬤嬤這句莫名的夸贊,抬頭重新審視了這個蘇娘子。
還沒開始治病呢,怎么就成了神人了?嬤嬤不要盲目的崇拜好不好!
“娘子說的對,老夫人是極為挑食的,只吃合自己口味的東西。喜肉不喜吃素。”,嬤嬤補充道。
韓寺丞有些汗顏,原來自己已經這么久沒回過云陽老家了,連母親平日里喜歡吃什么都不清楚。
光吃肉,怎么能行?
蘇聿聽了之后,從綠盈帶的藥箱里拿出紙筆,已經開始飛速的在寫方子了。
寫好之后,她交給寺丞,又拿出銀針道:“我現在來給夫人扎幾針吧。”
韓寺丞有些不好意思的退避出了內室,在門外候著。
他心里是既忐忑又欣慰,看這個蘇娘子煞有介事的樣子,好像真像那么回事。
其實他回鄉之前是去過太醫院的。
雖說太醫是專為宮里的陛下和貴人們看病,但如果陛下準允或者與哪個大臣私交比較好,也是可以出來為宮外的人診治。
韓寺丞去太醫院找過幾回,也許是因為要出京城,也許是不那么在意,沒人答應他的輕求。
貼榜之前,他見母親已然病入膏肓,云陽有名的大夫都無能為力,他也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
盡力就好。
自己兒子也去梅溪想請聞名中原的神醫梅溪翁過來。
但這個小娘子看了母親的病之后,并沒有表現的急急慌慌,或者一臉沮喪,而是十分平靜。
這樣的情況嘛……
韓寺丞摸了摸自己的下頜。
不是女神醫,就是女騙子。
大概過了約莫一刻鐘左右,里面傳來嬤嬤興奮的聲音:“老夫人醒了。”
此刻,內室的門被打開,一個丫鬟出來道:“家主,你快進去吧。”
床上的那個老婦人已經睜開眼睛。
蘇聿對著她笑著道:“老夫人,你不用急著開口說話,保存些體力。”
說罷,她又轉頭對著嬤嬤道:“我開的方子一定得一日三次,煎夠時間服下。還有一件事要特別注意。”
蘇聿笑道:“多煮一些豆芽水,老夫人一醒就得喝,至少保證每日喝上一鍋濃濃的豆芽水。吃上一斤的柑橘、酸棗和石榴,只吃一種會失衡,那就每種保證在三兩以上。”
還有這種治法?
本來寺丞以為開過方子就好了。
他方才在外面等候的時候也看了方子,和別的大夫開的區別不大,還想著是不是一種藥材不對就會有天差萬別,但現在……
蘇聿看了韓寺丞疑惑的神色,又連連點頭,示意他的猜測沒錯。
“韓寺丞,最后那個食療法子是最重要的環節,萬不能省。”
蘇聿抿唇一笑,又道:“我這幾日會每日都來給老夫人扎針,連扎五日,當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