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冉的病情被壓住,還吃了云山自制的清心丸,睡了一天兩夜才醒來,面色氣息都好了不少。
醒來便強硬穿戴整齊前來拜見特使大人。
謝無歡正盯著軍醫的筆錄發呆,手指有規律地敲著桌面。棲翠幫她將看過的東西收拾整齊,又倒了一杯茶推給謝無歡。
昨日謝無歡已經去探望被隔離的將士,查探了病情,也將帶來的藥分了下去,不知療效如何?
突然聽報葉冉來訪,才回過神,猶豫片刻后迎了出來。
葉冉氣色尚好,依然挺拔,依然干凈清爽,依然一副書生模樣。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營,“葉帥身體不適,怎么起來了?”
“特使請坐,是葉某失禮了,派出去的人沒有接到大人。”
一早便聽左青說她如何照顧自己,如何細心吩咐,讓葉冉心存感激,多了一份親切感。
“葉帥客氣,為求行事方便,特保密行程,原本不愿意過早驚動葉帥。”
葉冉自然打探不到她的行蹤,謝無歡怕有人途中為難,特地繞過慶蜀邊境進入蒙山,路程雖然遠了一些,但是更加安全。
“難怪派出探子一直未曾回報,殊不知大人已經安全到達了,真是無能。”
“刻意隱瞞,也非探子無能,葉帥請坐。”說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這位容貌不俗的男子,果然生了一張占便宜的臉。
“不知大人如何稱呼?”葉冉到現在還不知道來人姓什名誰。
“在下謝琦。”謝無歡想了想說道。
葉冉一愣,臉色有些難看,想到京中被君上信任的謝姓官員只有太師府。
片刻靜默后葉冉道:“大人一路跋山涉水委實辛苦。”
“為國效力,辛苦在所不辭。”她認真觀察葉冉的臉色,“話說回來,我們算不得辛苦,倒是葉帥,葉帥現在感覺如何?”
“上次復發,休息了十多日才能下床,這次不曾想療效如此之快。”
每次服用千雪丹后,疼痛難忍,無法睡眠,藥效緩慢,這次倒與往常不同。
“那是我們小…公子給您服用了清心丸。”棲翠捧著一壺花茶給葉冉倒了一杯。
“為何喚小公子?”葉冉疑惑道:“哦,謝大人還有兄長?”
“就你多嘴。”謝無歡唏噓,葉冉果然對王城了解的太少,“她就喜歡亂喊,一會大一會小,屢教不改。”
“這也無防,看得出來,大人性格隨和,稱呼只在外人眼里被刻意注重,親近之人并不在意。”就如他和姚旭,還有左青,從不介意這些相處的細節。
“葉帥謬贊!”謝無歡看他臉色漸漸發白道:“葉帥還是先回去休息,等會麻煩安排一個人,我打算在這周邊走走了解一下情況。”
“一會派左青過來,那我先告辭。”
“請便!”說完起身拱手。
葉冉走后,棲翠笑道:“公子果然有三分老爺的樣子。”
謝無歡一聽這話,還故意起身背著手在棲翠面前踱來踱去,兩人不覺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冉剛回到營中,還在納悶為何好好的人要戴上面具?但是又不便直問,初來乍到,還是以后慢慢了解吧。便將左青叫來,再三叮囑務必保證謝無歡安全。
左青與姚旭同屬葉冉直系軍,姚旭狂妄自大,左青則心思細膩,為人溫和。
他與葉冉的溫和不同,他是很難有脾氣,而葉冉是不能觸碰原則,否則那溫和瞬間變色,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謝無歡帶著賀全跟著左青,在駐扎地附近走了一圈,后一起往北。
山巒環抱,綠水纏繞,謝無歡沿著一條小溪,慢慢地走向一處深潭,在那里思索了很久。
左青緊跟身后,隨時待命。他見謝無歡看得認真仔細,便認為她從王城而來,對什么都感到新鮮也不足為奇。
“左將軍,”謝無歡喊道,“軍中水源僅此一處?”
左青急忙上前,“這是北駐軍的生活水源,西駐軍的水源在南邊不遠處。”
“兩個駐地水源不同?”
北營飲水主要來源于這映月潭,而西營飲水主要是南邊的云羅河,主帥營靠近西營,所以與西營同飲一處水源。
原來都是同飲云羅河的水,后來北營地向北闊開,中間設立了習武場,發現映月潭后便不再穿過練武場取水。
“也就是說北營水源是獨立的?”而昨日她去隔離所了解,感染的也幾乎是北營的士兵。
謝無歡拆開紙扇,掃視一周映月潭。
四周矮矮的灌木叢,靜靜抱著這一潭碧波,遠處的山淺淺地倒映在潭底。偶爾幾只飛鳥掠過水面,和諧無比。
云羅河,橫跨慶蜀兩國,如高山峻嶺中穿梭的一條玉帶,水深莫測,分流下來的水源也是多地區的生活水源。山峰俊秀,河水綿延,兩岸人煙稀少,猛獸出沒。
而北山雖是叢林密布,溪流潺潺,卻不如南邊險要,這讓謝無歡隱隱有了擔憂。
“謝大人沿路走了很遠,可要回去休息?屬下明日再陪大人去別的地方轉轉?”左青看著這個文弱的公子,哪里經得住這么長時間的徒步,估計腳底已經磨出水泡了。但又不得不佩服她,畢竟自己印象中的世家公子都嬌貴的很。
昨日已經看過地圖,周邊也在賀全的陪同下隨意轉了轉,無其他需要了解。
謝無歡收起扇子插在腰間,沿著來的溪流一路而上,汩汩流水,扭扭捏捏地流下遠處,鵝卵石被沖洗的干凈無比。
落日余暉滿樹頭,流水潺潺難解憂,謝無歡心中依然毫無頭緒。
第二日下午,謝無歡帶著賀全又去了一趟隔離所,仔細察看了得病將士的癥狀,又反復詢問了軍醫,希望探出問題一二。
大部分將士面色萎黃,四肢無力,無食欲,嚴重的小腹腫脹,已經有個別不治身亡,且有傳染跡象,但傳染途徑不詳。可以肯定非空氣傳染,也非接觸性感染。這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公子你怎么才回來?葉將軍早就命人將晚飯送來了。”棲翠責怪道。
“我去后山走了走,”謝無歡看了看桌上的主食,被旁邊的一盤紅彤彤的果子吸引住。
“葉將軍帶話說不讓你去那里,萬一被感染。”棲翠滿臉擔憂。
“昨日我已了解過,沒那么可怕,我自會小心!”她伸手放進棲翠遞過來的面盆說道。
“那也不要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我們真的要被老爺打死。”棲翠撅撅嘴,“老爺可是交代過的。”
“我爹在你們眼里竟是這般兇殘,唉,妄他平日里對你們百般縱容,還不得好。”謝無歡接過手巾坐在晚飯旁邊。
“小姐,”
“公子,”謝無歡糾正道。
“是是是,公子,那葉將軍還蠻心細的。”說完端著面盆朝門外走去。
再端茶進來時發現謝無歡扒在地圖上看,眼珠子都快貼上去了,棲翠嘮嘮叨叨才讓她晃過神來,端起一旁的飯碗。
夏日夜短晝長,晚飯吃過,太陽還高高掛著,山間的溫度雖比外面清涼不少,但依然燥熱不安,遠處傳來布谷鳥聲聲啼喚,更顯得空氣沉悶乏味。
謝無歡悠悠地朝南山走去,棲翠緊追慢趕才算跟上。
一般謝無歡出來也只帶賀全,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棲翠明知有苦難言也非要寸步不離,不知怎的,只要小姐在她就會十分安心。
走出不多遠,就看到一群將士渾身濕漉漉,有些還光著膀子嘻嘻哈哈地朝她們走來,謝無歡急忙轉身假裝看向別處。
路過的人聲音小了下來,其中領頭的還向謝無歡問好,謝無歡也是尷尬得點點頭,隨后領著兩人又匆忙回來。
“大夏天還是不要出去的好,萬一看見了,哎呀,老爺知道了一定要打死我們。”
“我爹他老人家遠在千里之外,耳朵還時不時發熱,真是冤枉。”謝無歡猛地搖了搖扇子。吩咐賀全去北山看看是否也有剛才的那種跡象。
賀全得命不敢含糊,但是又怕自己走了,謝無歡亂跑,便叮囑在他回來之前謝無歡不要出門。
“好啊,賀全,你竟敢管我?”謝無歡故意怒道。
外面無人搭話,賀全說完早已走了。
“小姐,”
“公子,”
“又沒外人在。公子你就別嫌棄賀全了,他是來保護你的,保護不好,回去同樣會被老爺打死。”棲翠扒在謝無歡跟前蹭她扇子的風,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用得著他保護?再說我爹到底打過你幾次,你這樣記仇?”謝無歡故意把扇子風朝棲翠那邊送了送。
“老爺每天都要說好多次,我都會了。”她快速站起來,在堂前走了兩步,一甩袖子說道:“再胡作非為,看不打死你?”
“等我回去告訴我爹,你就等著吧!”
“公子,你說那些人干嘛去了?”棲翠并未被謝無歡的恐嚇嚇倒,轉開話題。
“應該去附近的河流洗澡去了,天氣熱,他們常年在外的人,自然不能像我們這樣。”
“說的也是,一會我要去給你弄熱水,葉將軍真是不錯,連換洗衣服都準備了新的,洗漱用品也周全。”
“我雖品級不如他,功勛不如他,但我現在可是有王命在身,他怎敢怠慢?”
“不過,我怎么發現你自來了以后就變了好些。”她突然臉一紅
“這不是鬧著玩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笑話的。我可不能丟了君上的臉。”謝無歡認真道。
“那倒也是。不過,”她揚起臉擔憂地留了半句話未說。
“不過什么?”
“就是怕你這樣一本正經的挨不了兩天,到時候狐貍尾巴還不得露出來。”棲翠一臉擔憂,眼里卻憋著笑說道。“露就露吧,反正那人不是你未來夫君嘛?”
“找打是不是,舊事別提。”
“他只不過把你送回去了,婚還沒退,還有希望。”
“再胡扯,剪掉你舌頭。”
棲翠走后謝無歡撐著下巴,靜下心回味棲翠說的話,雖沒退婚,但已成事實。又想起外界對葉冉的評價極高,便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一顆心頓時涼了下來。
后又轉念安慰自己,誰知道人品如何,性情如何?看人豈能靠外貌,配不上就配不上,可惜就可惜。姻緣不過流水落花,有緣無緣一季相逢。
“憑他才貌雙全,憑他人中龍鳳,我堂堂,呃,堂堂什么?”說完嘆口氣又認真地看了看軍醫傳來的記錄筆記。
葉冉中午回來便一直睡到晚飯前,親自囑咐了謝無歡的飯菜,還特地命人送去清涼可口的水果。
約莫一個多鐘頭,賀全便回來報,說北營也有許多人在溪邊洗澡,那些溪流并非流向印月潭,但大部分人都是從印月潭提水在前面樹林里沖澡。
這幾日左青一直守在葉冉營內,生怕葉冉出半點差錯。突然有人來傳,說謝大人有請,便滿眼疑惑地看了看葉冉。
左青不明原因,微微彎腰行禮等待吩咐。
“無事,只是找將軍來閑聊幾句,將軍請坐。”
“多謝大人,”說完左青便在謝無歡旁邊坐了下來。
“夏天將士們喜歡在河里洗澡?”
左青一聽,以為謝無歡嫌棄他們會在吃水塘里洗澡,污染水源,故而找他來確認,于是十分肯定,沖澡用水不會污染飲用水。
“左將軍誤會了,謝某不是有這種疑慮,”謝無歡略有所思,“軍營用水問題,不知可有人檢查?”
“軍醫會定期取水檢查,并未發現問題,尤其是此事一出,少帥也懷疑過水源。”左青接過棲翠遞過來的一杯茶,點頭致謝后回答。
“北邊的山林不如南邊的陡峭,雖樹林茂密,但我見那情形,人還是可以勉強進入的。”
“是的,我們也偶爾去北山獵些動物回來加餐。”左青似乎有些不解。
“人多不易,但是個別人進來還是不容易被發現的。’
“這個謝大人放心,軍營周邊明捎暗捎不少,營中軍情絕對查探不到。”左青似乎明白了謝無歡的擔憂。
“想必這些葉帥早就想到,是謝某多慮了。”
其實謝無歡并不是憂心這些,多年來,關于葉冉的了解已經不少,雖說他不常駐王城,但威名早就家喻戶曉。這營地駐防的安全,他怎能如此疏忽?
“謝大人放心,少帥威名可不是浪得。”
“對了,葉帥情況怎樣?”她岔開話題。
“大人費心了,看神情輕松不少,臉色也有些紅暈。”
“不可勞心煩神,再修養幾日便可調整過來。”謝無歡認真地說道:“藥要仔細煎服。”
“是,屬下親自盯著的。”左青嚴肅地說道。
“明日謝某去探望。”謝無歡想了想補充道:“也無其他事。”
左青告退出營,仔細回憶剛才說的話是否妥當,左思右想覺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