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鹿紀年第35年,3月15日,12時左右——
終于,在第八層,他們見到了一個讓自己汗如雨下的事實。
從發現小火龍的便便開始,他們一路找到了更多的色澤堪比余燼未熄的便便,為了礦山深處突然變異的生態研究用途,維羅塔為慕納女士沿路鏟了好些便便,直到人家說夠。這些便便顯然為他們指引了小火龍的活動范圍,當目標出現在冒險者的視野時,他們的眼睛里無一不發出獵食者的兇光!
這條小型寵物犬一樣、可愛度遠超危險度的家伙其實并沒有全身冒火,僅僅是尾巴、眼睛、幼角上有熔巖般的橙紅色發光源,經過慕納女士的辨認——是一頭熔巖龍幼崽,成長之后可以做到噴吐熔巖(口水)和烈火。最開始,還齜牙咧嘴地對著十位冒險者?;#芸欤斔€不算笨地發現這群家伙目露貪婪之光,操起各自的武器(包括金屬網兜)準備向它撲過來時,小家伙才意識到敵眾我寡,開始朝一個方向撒腿就跑。
洛恩先是丟了一個焦油陷阱,也許太明顯,被小家伙飛躍而過,辛達在小家伙的前面補放冰墻,被小龍三發吐出的火球炸開一個洞,溜掉,只好緊急取消冰墻免得全員交通事故。就這么一路追擊,小家伙跑進了一處顯然不是人工開鑿過的小洞,洞的里面是一處大約十來米的通道,只夠他們勉強蹲著走進去,像極了某些家庭大門上的“狗洞”。兩位法師謹慎地查看了一下,似乎沒有什么可疑的機關陷阱,那就鉆吧。
如果不是有戰場經歷,凱希亞英杰一定會為今日鉆了這么低矮的小動物通道而感到恥辱。
洞穴通道的另一端顯然別有洞天,冒險者們頓感自己發現了礦山深處的“世外桃源”。硬說“世外桃源”只是一種夸張與類比的說法,畢竟比起陰暗潮濕還危險的礦道,這里亮堂到簡直晃眼,并非是金銀財寶的晃眼,而是——
“我們是來做什么的?反正不是蒸桑拿的。”穿了板甲的玫瑰騎士頓時覺得手上的盾牌,單手劍,以及身上每一塊盔甲都是用來把自己烙成精靈肉餅用的。幸得卡斯泰爾家的魔法里面有一鍵換裝的設置,他立刻換了一身附有抵御高溫的特殊夏裝。
洞穴里固然有彎曲著向下的路,其他則被熒光拉絲糖一樣金黃又奪目的熔巖填滿了路兩邊的小池子,不用懷疑,在這里支幾串烤串,一定能夠快速熟透入口。
見鬼啦!羅諾威礦山的礦井底下怎么突然會鉆出熔巖層的?如果有這茬事,誰敢在這里鉆井鉆到十層!礦井工程師快出來背鍋!
這時慕納女士發話了,大概軍需官哈維所言地下有什么蹊蹺,大概就是指的這個了。
里面似乎只有一條路,通往最后一個金燦燦的,灼熱如熔爐般的大廳。當他們在瞠目結舌的情況下看清灼熱的大廳里到底趴伏什么東西的時候,冒險者們才明白自己當下的處境——他們只可能是被仁慈地放進來的。
大廳的中央是一個巖石圓臺,圓臺的四周裝飾著各種亮閃閃的橙色系礦石,一時間分不清罕貴度,圓臺上棲息著一頭碩大的熔巖巨龍,正以趴伏的姿勢悠然地睡著大覺,你甚至能聽到均勻但不是很震耳的呼嚕聲,褐紅色的鱗甲上有盤繞全身、特殊的橙色符文,仿佛熔巖一樣金燦燦地流動,龍角和爪子則像是鐵匠鋪里燒紅鍛打的鐵器,給人以視覺上的灼傷感。
圓臺的身后有兩個通道,龍穴里總是有藏寶室這一點也不奇怪,而通道的入口處則有四個小一點的圓臺,一邊兩個,由四頭體型小上很多的熔巖巨龍把守,它們警惕地凝視著這些“貪婪”的冒險者,并未立刻做出攻擊姿態。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北地來的藍龍對此種狀況太過不適,為了避免自己的法袍能擰出十升水的窘況,立刻加強了自己冰霜魔法的強度,維持每個隊友有能抵御洞穴里的酷熱,可這耗不了多久。最壞的情況,被困在這里,它絲毫不懷疑今天自己就會變成烤龍排,然后被同類吃掉,成為家族的笑柄。
在隊友們不約而同慶幸隊里有個冰法真是太好之余,他們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見:被攆得走投無路的小熔巖龍——熔巖巨龍的幼崽,正站在巨龍伏地而睡的圓臺上,“狗仗人勢”地沖他們大聲狂吠。
似乎是被小家伙的狂吠聲吵醒,睡覺的巨龍眼皮動了動,最后向上一收,露出瑰麗的金色瞳孔,骨碌骨碌滾動,上下左右打量著不速之客,然后緩緩張開了嘴巴……
凱魯克亞的戰爭直感讓它預判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它抬起一只手,呼喚了一道屏障屹立于眾人之前:“展開——琥珀護盾!”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龍嘯伴隨著龍息朝冒險者們撲面而來,有那么一瞬間,琥珀護盾所不能遮蔽的上方傳來炙烤般的溫度,在龍息的最后一秒,琥珀護盾啪嚓一聲碎掉,所有的人被噴得東倒西歪,差一點就掉進身后的熔巖池,如果不是骨在預感琥珀護盾撐不到多久,及時在身后施放了白骨柵欄及時攔住了大家,后果殊難逆料。
對于此等明顯的敵對態勢,凱希亞英杰立刻爬起來,抽出了自己的琥珀雙刃,卻沒有立刻進攻。因為琥珀護盾在碎裂后要冷卻重組,需要十秒的時間。不過,在如此不算多么寬敞的廳堂(地下室)里打斗,身后還是一群實力較弱的拖油瓶,它不覺得自己有穩妥的獲勝把握。若下一次的龍息瞬間接踵而至,那么就要嘗試用琥珀雙刃之一?烈旋,讓強烈的風壓來分散正面而來的灼熱氣流。
四頭守著通道、陪伴首領巨龍的熔巖龍依然穩重地保持原有姿態,對冒險者們不置可否,要么,就是面前的熔巖巨龍并沒有讓它們出手對付這些闖入者。
“能通過食晶巖蟲和其他野獸魔物泛濫的礦道,到達這第八層,在我的起床氣面前活下來,你們還算不錯?!本摭垙埧谡f話了,令人意外的是,用的是維拉克魯斯通用語,老者般蒼勁有力,長者般充滿威嚴,每一個音調都像是鐵匠重錘敲擊在心上?!盎具^關,起來吧,小爬蟲們?!?p> 到底誰是爬蟲,你這老態龍鐘的大爬蟲……冒險者們在松口氣的同時,不約而同地腹誹道。
巨龍的眼睛微瞇,似乎是覺得凱魯克亞的氣勢還挺不錯:“你的反應是最快,持雙劍的戰士。沒有立刻攻擊我,還挺有自知之明?!?p> 除非被嚇得失去理智,或者應激創傷復發,或者實在藝高人膽大,否則哪個正常人敢在這不寬敞的空間里跟一頭巨龍四頭從龍纏斗?沒嚇尿褲子就算好的了嗎!
事實上冒險者里,低等的冒險者的確被嚇尿褲子了,從勉強爬起來開始,影刃家的年輕潛行者抱住獅人戰士粗壯的胳膊,雙腿發顫,幾乎站立不住,如果可以,恨不得掛在隊友身上像個樹袋熊幼崽一樣再也不撒手。倒是精靈牧師好歹多活了個百年,用法術及時緩解了自身的恐懼,卻無暇顧及隊友,巨龍的咆哮令她的雙手施法有些難以順利控制,剛才摔出去的那一下好痛,仿佛連精神與意志都受到了毆打。
比起身后隊友的驚訝與沖擊,凱希亞英杰的身影如同在歷史長河中屹立千年的遺跡石柱一樣,堅定無比——不應畏懼,也無須畏懼。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傳聞中真正的‘龍威’,我能判斷,恐怕不是我一個能在此刻此地單獨對抗的——你不是一般的巨龍……”在凱魯克亞的記憶中,凱希亞皇國曾經有巨龍來訪過,是族中的長輩,初代英杰邀請巨龍來訪,給后輩們(包括候補者)上課,關于巨龍的課程,目的是讓它們了解這種巨大的生物,不至于在外界游走的時候對上了,被體格的差別給嚇住,至少要能基本地與巨龍周旋,再試探和思考擺平它們的方法。
那一次,授課的巨龍講過,位居各個巨龍族群之首的首領,其實力太過強大,呼吸噴薄之間就能釋放出具有壓迫性的“龍威”,遇到這樣的特殊個例,萬勿輕舉妄動,惹得首領不快,到時候難以脫身。為了加強英杰們和候補者的理解,初代英杰閣下還給大家模擬示范過。
“有眼光,小子,那你說我究竟是什么?”巨龍坐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幾乎要頂到天花板的巖壁上,充滿威壓感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盯住凱希亞英杰。
“…………莫非是,上古領主?”
忽然,洞穴里爆發出幾乎能把巖壁震塌的狂笑,冒險者們不得不瞬間撂下各自的武器,堵上耳朵,張大嘴巴,保持耳膜兩側的氣壓平衡,避免耳聾切實地發生。
似乎凱希亞皇國的裝備對此早有預備,英杰并未受到特別明顯地影響,只是不悅地皺眉,手上的武器并未跌落在地,而是隨著這聲敞亮的大笑,從招架的預備姿勢,轉為了較輕松地,放置于身體兩側——對方已經沒有敵意了,它是如此感知的。
“應該是猜對了?!蹦郊{女士喃喃自語到,愈是心高氣傲的家伙,往往對聰明的陌生人會產生一絲欣賞。
龍頭低垂下來,目光是如此的近,灼熱龍息從鼻孔里輕輕地噴出來,英杰覺得尚可承受,只是它并不喜歡被巨龍如此凝視,尤其是多少能從尖銳的齒縫間嗅到一些雷同于火山口濃烈的硫磺味時——幸好不是一般肉食類巨龍那從不凈口的腐臭味,打個嗝都能讓龍息變成生化武器。若是沒能戰死沙場,卻在這里被熏死了,那可多難聽。
“說說看,你為什么這么認為。”
“從入口到此處,洞穴里沒有特別明顯的生物骸骨或者殘渣,只有這頭小龍在外面礦道里留下過一些碳火余燼一樣的糞便。再者,你身上有著與這些仆從完全不同的符文,顯示了你非同一般的身份。如果一頭不需要特別進食的巨龍,依靠自然能量循環就能活下去,身上有著明顯的元素特征能量符文,威能非同一般的話,我猜測上古領主也不是毫無道理。”
“哦,有意思,那還有其他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