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低頭抿嘴吃吃笑。
美婦哭笑不得：“明明是位美嬌娘，你愣看不出來，好吧，小姑娘，我家丫頭很喜歡你，衣服還不錯，我府里下人不多，先做兩百套吧。”
聞言，眾人一驚。
小丫鬟驚的是，這俊男是個雌的？
葉子驚的是，她家下人有二百個？一路過來，也沒看到多少啊。
葉子愣怔的當口，管事在外稟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老爺回來了”，美婦站起身，搖搖手帕說：“我就不留你們了，跟管事去結賬吧。”
葉子躬身道：“先結一半定金就好。既如此，小生告辭。”依舊照男子施禮。
領著娘親，轉身要走。
一個男人一步跨進來，急匆匆繞開屏風，撲向美婦，口中連聲喚道：“牡丹，牡丹，我的心肝兒！”
美婦嗔道：“姜郎，屋里有人......”
姜郎？這么耳熟？葉子身形頓住，偷眼去瞧，男人正好也看過來。
姜書遠？！
他怎么一身官衣？！
這男人正是姜書遠，他卻沒認出葉子來，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但忙著對美婦上下其手，沒顧上多看，揮揮手不耐煩的讓葉子她們快走。
姜雪娘也認出他來，怕他發現，掩了面孔，垂著頭。
葉子冷冷看他一眼，拉著娘親疾步出了廳堂。
一個老爺，一個夫人，他成家了？還穿著官衣。
待結了賬，葉子急匆匆趕到繡坊，同掌柜商議好交貨期，告別繡娘，回到小食鋪。
小食鋪的位置**民區，人流動大，還是作為同連青山聯絡的主要點。
“葉子姑娘，回來了。”老馮頭走進后院，“這幾天累么？別太奔勞，賺銀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悠著點。”
葉子喝口茶，點點頭，“馮叔，城里出了個牡丹莊園，你知道么？”
聞言，老馮頭微覺詫異：“葉子姑娘怎么知道的？噢，是不是生意上有牽扯？”
葉子點點頭。
老馮頭肅目道：“這牡丹莊園突然冒出來，這么快在寧縣起了門戶，背后的手定是不小。聽說莊園的女主人有個外號叫妖牡丹，男主人還挺神秘，到現在不知道身份。”
葉子吐口氣，放下茶杯，說道：“我今天看到男的了，是老相識，瓦口村，我大伯家的小兒子，姜書遠，身上還穿著官衣，馮叔，我們的人去查了么？他到底來干嘛的？”
“噢？還是姑娘的同族？看姑娘神情，以前有過恩怨？”老馮頭問。
葉子一盤二郎腿，手指敲敲桌面，癟癟嘴，說：“恩怨也不大，就是他娘，要把我賣給一黑心的財主，倒也沒能成事。”
老馮頭記憶里搜索片刻，說道：“記得以前大當家令兄弟們下山入村干了一票，對方就是個財主，莫非正是姑娘的事？”
“可能吧。馮叔，打聽打聽這個姜書遠在干什么，要是當了官，做的好不好，做的好，便罷。做的不好，總要給他吃點苦頭，別白占位子了。”葉子收起吊兒郎當，正色說道。
老馮頭一凜，忙點頭稱是，安排下去。
“他家真發達了。”姜雪娘皺眉。
“最好他能在其位謀其政！”葉子哼一聲，“娘，且不管他，吃飯！”
天色已晚，多想無益，明日還得去繡坊盯著活，葉子娘倆草草吃過飯，就睡下了。
次日，老馮頭的消息先一步遞到連青山上。
“主子，這姜書遠不就是嚴成樂提過的，要娶他閨女，和他一條船上的人？他家還做過對不起葉子姑娘的事。”高樹人跟小學生告狀似的。
夜天五指蜷曲成拳，骨節分明，沉聲說道：“他定是來接替嚴成樂的。如今寧縣已無勢力同我等抗衡，他唯一的路子就是借鄭國的兵。”
“啊？”高樹人一驚，“主子，鄭國可有上萬人馬啊。”
萬青同楊瑞對視一眼，怕倒不怕，千軍萬馬的陣勢也見過不少，就是新莫家軍剛剛成立不久，足跟未穩，要給兄弟們些信心。
萬青相對思慮周全些，他想了想，說道：“郡王國無詔不得調兵，否則視為謀反，他們該不會為了三百匹馬就答應姜書遠，來犯我連青山。”
夜天冷目道：“王江，有辦法。”
看到夜天黑眸中的烏云，萬青等人，緊緊皺著眉頭，垂目不語了。
王江，當今皇帝身邊的超級大紅人，因舉報皇族子弟不法行為有功，被皇帝視為最耿直最忠心的人。
皇帝覺得他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寧肯得罪達官貴人，皇族貴戚，也要把蛀蟲揪出來。
其實，說白了，皇帝就想借他的手，壓制地方郡國。
總之火的一塌糊涂，可以在朝廷里橫著走。
他不喜歡太子了，就與奸賊串通一氣，弄個巫蠱小人，將夜天打個措手不及，傾蕩所有，自太子位跌落民間。
所以，區區鄭國，也只在他翻手覆手之中。
“殿下，不如，末將派人去把姜書遠……”，萬青做了個殺的手勢。
夜天搖搖頭：“他只是京城里放出的風箏，留著他幾日，探探賊人路子。”
“是！”
寧縣，葉子娘倆進了錦繡坊。
繡娘們有條不紊的忙活。
掌柜常月娥迎上來，神神秘秘拉著葉子進到里間說話。
“何事？月娥姐。”葉子問。
“小東家，你知道么？咱寧縣來了新縣令，日后這稅賦怕又得拾起來，你給這成衣定的價也太低了，不得虧本么？”常月娥皺眉頭。
葉子默然無語，她確實沒料到此事，稅賦不低，這是鐵定的了。
總不能讓這幫繡娘吃虧！葉子咬咬牙。
“姐，走一步看一步，你只管把衣服做好，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常月娥聞言一驚，看葉子目色沉定，面無波瀾，小小年紀，哪里來的這身氣魄？當即連連點頭：“姐自是相信你們大食鋪的。”
葉子出屋認真查點了繡娘活計，才同眾人告辭離開。
“娘，咱繞道縣衙街看看。”葉子提議。
看時辰，他們該下衙了，或許能碰到熟人打問一二，不知崔司事還在不在衙。
縣衙兩側有胡同口，葉子娘倆磨磨蹭蹭挨著胡同走，貓在墻角樹后，打眼往縣衙門口瞧。
幾個兵丁在門口晃悠，不多時，來了另外一隊，換班。
“打起精神來，今日新老爺第一回上任，可別讓火燒著你。”一衛兵打趣。
“這一整天也沒事啊，新縣令到了，連青山的匪都跑的沒影了，不用擔心……”，另一士兵打個呵欠。
葉子嫌惡的扯扯嘴角。
屁話！
“行了，兄弟下值了，走了。”士兵踢踏著腳轉身回衙交差。
葉子怕他看見，緊急縮回身貓在墻角。
又等了幾刻，縣太爺還不出來，不等了。
娘倆縮著身子往胡同里溜。
“哎哎哎，干嘛的！”突然一聲呵斥自身后傳來。
葉子娘倆一個激靈，慢慢回身，咦，沒人啊？
“不知道縣衙門前，普通百姓不能停轎？”聲音又傳來。
原來是縣衙前守衛喊的。葉子想探看究竟，拉著娘親又縮回去貓著，伸長脖子往出看。
一頂小轎停在縣衙大門前，守衛正指著轎旁丫鬟呵斥。
“誰是普通百姓？！我們是嚴大人家里人！我們小姐來尋姑爺的，就是你們縣太爺姜書遠！”丫鬟掐著腰回嘴。
“喲呵，我們大人名諱也是你小丫頭隨便叫的？！什么嚴大人，我們這里只有姜大人，快滾！”守兵毫不留情。
小丫鬟急的再罵。
轎門打開，一位女子微躬身，一手扶轎門，一手扶肚子，下了轎，喚小丫鬟扶著她。
“守衛，我是前任縣令嚴成樂之女嚴鶯兒，你們姜大人是我未婚夫，可否進去通報一聲？”女子站在臺階下，和顏悅色同守兵說道。
聞言，葉子定睛看去，原來這女子守候的情人，竟是姜書遠！
“什么？！我們大人是你未婚夫？！怕不是癡人說夢話，我們大人早已婚配，有夫人了，你哪里來的冒牌貨，快滾！否則我動粗了啊！”士兵大聲呵斥。
可不能讓這瘋婦靠近擾亂，姜大人果然英明，早就囑咐我等，說要是有個叫嚴鶯兒瘋子的來冒領親事，一定轟出去。
這不就來了，還瘋的不輕，竟敢冒充大人的未婚妻！
嚴鶯兒臉色白的可怕，小丫鬟擔憂的看著她，急得哭出來，小聲囁嚅：“小姐，小姐，你可得挺住啊。”
“我不相信！定是你弄錯了！你們大人定不是姜書遠！姜郎沒有婚配，他要娶的妻子是我！”嚴鶯兒突然爆發出尖利的吼叫。
縣衙花廳，收拾衣帽正要回家的姜書遠，聽小廝稟告，嚴鶯兒同守衛爭執起來，怎么也不走。
姜書遠露出極不耐煩的神情，一拍桌子，陰沉地吼道：“告訴門口衛兵，趕不走瘋婆娘，明日就不用來當值了。”
小廝急忙領命出來傳話，心里卻道，這人真狠啊，以前把嚴鶯兒心肝寶貝的叫個不停，現在有了新人，竟變臉如斯。
這小廝可以說是見證了姜書遠“成長”的歷程。
守兵們領了鐵命令，當即亮出兵器，恐嚇道：“你們走不走！再胡攪蠻纏，莫怪我刀下無情！”
嚴鶯兒捧著肚子，冷汗順著臉頰直流，她抬目殷殷往縣衙里看，卻始終沒有任何身影。
或許他今日不在？
“走吧。”嚴鶯兒顫顫巍巍，坐回轎里。
小丫鬟扶著轎，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葉子吐一口氣，搖搖頭，拉著娘親走了。
月老無情，亂配鴛鴦，錯，錯，錯！
小轎拐過街角，卻停住了。
“柳兒，人從縣衙出來了么？”嚴鶯兒問。
丫鬟柳兒緊緊避在墻角睜目往縣衙門口看。
一官衣之人，出了縣衙，四處看看，快速貓進了一頂轎子，轎夫抬轎，去往相反的方向。
“出，出來了，走，走了，那邊——”，柳兒緊張的手心出汗，“小姐，要干什么？”
嚴鶯兒自轎中伸出手，握著柳兒的手，顫聲道：“好柳兒，去跟著他，看看是不是姜郎，他去哪里。好不？”
“柳兒遵命。”小丫鬟屈身施一禮，小跑著去追那頂轎子。
直跑到腿腳發軟，半大時辰，轎子才停在一處宅邸前，小丫鬟注目看，牌匾上寫著“牡丹莊園”幾個大字。
門人出來打開轎簾，姜書遠從轎內出來，轉頭四處撒摸，見沒人跟著，這才放心，一頭扎進府里，關上大門。
蹲伏在暗影里的小丫鬟柳兒卻是通體冰涼，小姐啊，小姐，你可怎么辦啊，姜書遠負心了！
情斷恩絕，郎心似鐵，慘，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