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窗外的天光,比起她剛剛醒來時,現下天已經蒙蒙亮了。
“時間要來不及了。”云衣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呼出。是的,要來不及了。昨天那人分明說今早要去面圣,看現在的天色,留給她整理線索的時間已經太少,并且顯然沒有什么轉圜和拖延的可能。這是一樁皇上賜婚,如果她被認定與人有染,那這欺君大罪便都不是她一人可以扛住的了。
云衣盡可能穩住自己有些混亂的心緒,雙掌合十,閉目凝思,漸漸一些小細節緩緩出現在腦海之中。少頃,外面腳步聲再次響起。云衣睜開雙眼,提起了一口氣。
縱然是死局,我也要打開一條生路。
“叩叩……”木門發出細微的叩門聲,卿云衣沒有言語。
來人推門而入,兩個小丫鬟身后跟著兩個婆子一并走了進來。
“小姐……”當先開口的丫頭正是昨天打碎藥碗的那個,此刻表情凄凄婉婉又戰戰兢兢。
“花盞……?”云衣試探性的開口。
“小姐,”小丫頭幾乎是帶著哭音,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在身后門邊站定的婆子,“少爺……讓我們來給小姐打點一下……”
云衣點了點頭,并不驚慌,“也對,不稍微收拾一下,這個樣子去面圣,恐怕直接就是個大不敬了。你去打水,順便找些藥幫我打點下傷口,春盤幫我更衣。”
另一個小丫頭聞言馬上上前,卻驚奇的發現自己小姐除了衣服之外,頭發已經梳得一絲不茍,發飾首飾也帶好了,便又忙忙去拿小姐的罩衣。
這更衣梳洗、包扎傷口的整個過程,兩個丫頭一直是有口難言,只能用幽怨又擔心的眼神看著云衣,一旁的婆子則緊緊盯著他們,深怕她們有什么串聯。
卿云衣卻不以為然,自顧自的認真梳洗裝扮起來,心里暗想:萬幸繼承了妃羽裳的記憶,不管是名字、事情都模模糊糊的有印象,不然還真是麻煩了。這兩個喚作花盞和春盤的小丫頭,都是妃羽裳自家帶來的,對她很是忠心。然而因為她自己這個主子式微,這兩個丫頭也是備受折磨。許多本不該她們做的活兒,都得她們自己親自干。還常常被刁難白眼,妃羽裳素日雖然知道卻也幫不上什么忙。
不過那是老黃歷了,二十一世紀好少年的卿云衣既然來了,可不打算繼續過去那種直不起腰桿子的生活了,且等她解決了眼下的危機再說。
“給我三文錢。”收拾停當,卿云衣一邊往外挪步,一邊對身邊的春盤道。
春盤掏了掏自己衣袖,不疑有他的遞了過來。卿云衣剛接過來,一旁的婆子便不樂意了,“夫人是要進宮,不是去買菜的。”
卿云衣別了那婆子一眼,未做多言,隨手一擲便將三文錢扔在了小廳的八仙桌上。三枚銅錢在桌上發出叮當聲響,旋轉開來,良久才停住。“那便不帶了。”
三枚銅錢均正面朝上,大吉。卿云衣嘴角浮起笑容,“走吧!”侯爵府正廳前。
應簡遠一件暗紋玄色長袍,負手而立,一臉的冷肅。卿云衣被一大堆家丁婆子圍著,遠遠看著這個男人,心里翻了好幾個白眼,真是空有一副好皮相,沒想到這么黑心,利用完自己的發妻,居然還想害死她,真是個渣男。
“惡人還需惡人磨。”卿云衣嘟囔了一句,引來周圍幾個下人的側目。稍稍在心中盤算了一番,卿云衣下了個決心:早二十幾年就知道要有一趟不同尋常的際遇,磨折多年,今天既來了,這輩子也算是回本了。剩下的,過一天便是賺一天。我可不是好欺負的。妃羽裳,好,從現在起,我就當個不同凡響的妃羽裳。“讓少爺久等了。”
“押走!”連正眼都未看一眼,應簡遠抬步便往外走去。
妃羽裳聳聳肩,不以為意,抬手對身邊人道,“不用押著,我會走!”
府門外,家丁們正七手八腳將一個捆著的男人扔上遠處一輛馬車。妃羽裳駐足看了看,認出好像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奸夫”。而應簡遠此間已上了前面侯府的華麗馬車。妃羽裳嘆口氣,也踩著階梯上了第一輛車。
挑簾入內,應簡遠看著她的眼神冷漠卻有些驚疑不定。太淡定了,實在太過淡定了。這個女人如今不哭不鬧,一臉淡定看熱鬧的表情。他本以為這早間還得折騰一番,少不得拼了她皇上賜婚的身份,也要捆了她去面圣了。可是如今看來,一切準備好的情形都未出現。
應簡遠坐在了最里面的正坐,妃羽裳懶得理他,坐在了馬車門邊左手上,然后便自顧自的低頭進入沉思,渾然沒有要搭理里面那個如今眼神鋒利的家伙的意思。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小姐……”馬車外哭聲響起,妃羽裳挑了簾子看了一眼,只見伺候她的兩個小丫頭此刻撲在地上,喊著她哭得像個淚人。而周圍其他的奴才一概都是冷眼旁觀,甚至有兩個家奴上前拉扯起花盞和春盤,嘴里開始罵罵咧咧。
妃羽裳不悅的放下簾子,隱忍著繼續低頭沉默。這條進宮的路大概要走兩刻鐘的時間,現在還不是開口的好時機。然而她還未要開口,一只大手卻猛然拉住了她的頭發,將她向里扯去,“你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想跳車逃走?你最好打消那些可笑的念頭!”
“松手松手!”頭皮扯的生疼,這人還真是用力,帶得妃羽裳硬是往里挪了進去。
狠狠的,男人用力拉扯,猛地甩開,妃羽裳則直接撲到了車廂地板上。
“你干什么!”妃羽裳掙扎想起來,卻被一只腳突然又踩了下去。
這是有多恨我?!我是個女人啊!妃羽裳在心里又翻起白眼,“應簡遠!面圣是要注意儀容儀表的!我大早上好不容易弄好的,麻煩您高抬貴腳!免得大家都有麻煩!”
身上的腳并未拿起,卻是又向下踩了兩分。趴在那里,妃羽裳真的有點煩了,看來只能好戲提前開場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盤算!昨天那么劣質粗糙的一場戲,應該都是你編排的吧?我就好奇,你怎么找到的一個死士,敢豁出命來演個奸夫?”隨著話音,身上的腳忽然松了松。
抓住機會,妃羽裳也顧不得形象,一個轱轆翻起來,坐在了車廂地板上。還好這種有錢人家的馬車干干凈凈的,坐著也沒什么不可。她自顧自的整理著衣服,瞥了一眼臉上有著震驚表情的應簡遠。
“被人抓住,你還想不承認,推給我?”畢竟官場沉浮什么沒見過,應簡遠冷靜的很快。他雖然有點想不通這個一貫傻乎乎盯著自己的女人為什么會想到這些,但是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反正事實就在眼前。
攏了攏發髻,妃羽裳抱膝望著他,“破綻很多。雖然當時沖擊實在有點大,讓人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現下想想,還真是沒有這么巧的了。”
應簡遠看著她,并不說話。
“第一呢,你來的時機太巧,你不是大晚上從不來找我。偏偏今天晚上過來,還帶著一堆家丁,太做作。”
妃羽裳停了停,看他并沒有說話意思,便自顧自繼續,“第二,那個所謂的奸夫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晚上來給我送飯菜的那個人。這人我沒在府上見過,估計是新來的吧?就算不是新來的,也從來不曾照管過我的飲食。畢竟這半年,家里人見你于府內從不喜歡我,便都跟著不待見我,我的飯菜很多時候都要自己的丫鬟去端了才有,誰會準時來送。他來送飯,還偏巧給了壺酒,說是你分給各房的。”妃羽裳說著咯咯笑了起來,看著他,“你何曾會把東西分給我?可見那酒多半是下了藥的。”
應簡遠劍眉緩緩蹙起來,“你以為你說這些就可以自證清白?”
“不能,當然不能。你在外對我一向噓寒問暖,說你苛待我,自然沒人信。何況那個人,你也可以說是我裝作不認識的。”妃羽裳眼神清醒。“只是單純的覺得你太看不起我的腦子,做戲實在敷衍了些,忍不住想指出。”
“隨你怎么講,妃羽裳,留著你的話去御前辯駁吧。”應簡遠的心里有些亂,這個女人的態度大不似從前。他還記得多少次從外面做戲回來,她都信以為真,貼上來又是溫順關心又是送衣送湯,都被他丟了出去。他最討厭傻女人,尤其是這種屢教不改的傻女人。可是今日,這女人轉了性,居然一語中的。她說的都沒錯,對付她,他并沒打算多上心,也覺得犯不著,人證咬死,一切休已,多余的根本無所謂。
“你當然不怕去御前。你覺得只要有那個男人和我私通的證詞,其他這些都可以說是我的誣陷和詭辯,根本當不得證據。所以你有恃無恐,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對不對?”妃羽裳搖搖頭,“可惜,不夠哦!”
應簡遠的眼睛陡然睜大,心里猛然跳了一下。
估算了下時間,她磨磨唧唧說這么多,路程已經過了大半,“你有一個關鍵的點完全忘記了。”
“什么?”
“怕了?”妃羽裳挑眉挑釁。
一只手猛然掐住了妃羽裳的脖子,“你是不是想死!”
“掐死我,欺君之罪就是你的了。你最好放手,會留下印記的!”妃羽裳并不緊張,她知道自己已經拿到了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