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縣令聽到張大私下偷了那山匪的木牌時,眼中一抹異色一閃而過。又聽那張英娘繼續講述。
張英娘跑進家門,癱坐在院子里,捂著嘴無聲嗚咽。淚眼朦朧中,感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替她抹掉臉頰的淚水。張英娘扭頭就見女兒蹲在旁邊,伸著肉呼呼的小手替她抹淚,嘴里還念叨著娘親不要哭。她剛想說話,就看到紅兒另一只手里抓著一個黑色木牌。張英娘趕緊抱過女兒,抓著她拿著木牌的那條胳膊,厲聲問她從哪里拿來了。
紅兒被她嚇了到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而后又抽抽噎噎的說是從張大床下一個木頭盒子里找到的。
原來中午張英娘趁著紅兒午睡的時候,出門去給客人送定制的首飾盒。恰巧今日紅兒醒得早,又見娘親不在家,倒也沒有害怕,自己下了床走出屋門,拿著木球滾來滾去的玩。一不小心,球就滾向張大的房間。也不知冥冥中是否老天有眼,今日張大走的時候并沒有把門鎖好,那木球就這樣咕嚕咕嚕的滾進去。紅兒追著球也跑了進去,見木球滾到床下,碰到張大藏在床下的木頭盒子才停止。紅兒爬進去找到球,順手把那木頭盒子一起帶了出來。她好奇的拿起木頭盒子晃了晃,里面傳出叮叮咣咣的碰撞聲。抓著盒子顛來倒去的擺弄,那盒子自己就打開了,從里面掉出一個黑色木牌。這時張英娘回來了,紅兒抓著木牌跑了出來。
張英娘從女兒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大致拼湊出事情經過。她抱著紅兒去了張大的屋子,就見木盒胡亂放在地上,旁邊還有紅兒的玩具球。
“那木牌不知在何處?”馮縣令急切的問道。
聽到這話,張英娘笑了起來,請了黛茜幫忙把紅兒抱過來。不多時,黛茜把紅兒放在張英娘床上,張英娘從紅兒衣服里取出一條掛著紅繩,原來那木牌就戴在紅兒的脖子上,這也難怪張英娘一直很緊張紅兒,哪怕連逃跑昏倒都要抱緊女兒。
賀晚珺的視線正好能把木牌看個大概,那木牌只有成年男子半個巴掌大,在光線下泛著金屬光暈。木牌一面刻著一只展翅的猛禽,似鷹非鷹,不知道是雕刻手法的問題還是什么,看上去多了幾分陰森狠厲之感。另一面似乎刻著幾個字,因為角度的問題,并沒有看清楚。
馮縣令看著手里的木牌,面色凝重,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深。他把木牌收到袖袋里,“后來發生了什么事?那張大為何又毒打娘子?”
張英娘見紅兒又跑出去同芷荇玩耍,回過頭,一臉恨意的冷聲道:“那張大是要殺了我。”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的看著張英娘。
那張英娘道,原來那天她看到木牌后,怕張大發現,又偷偷把木牌放進木盒,而后放回原處。那晚張大回來的很晚,見張大回房后就偷偷跟去,從門縫里看到他舉著油燈,在床下摸索半天,見那木盒子還在原地便放心的躺回床上。
張英娘這段日子一直想著怎么才能把木牌拿出來又不被張大發現,直到三日前的傍晚,張大有事要出城一趟,見狀,她就偷偷進了張大的屋子,把那木牌拿出來,想著轉天一早就去縣衙伸冤。可誰曾想,那張大半夜就回來了。在房里找不到那木牌,就開始懷疑張英娘。張英娘慌亂之下,把木牌戴在紅兒脖子上,又囑咐她不能摘下來,隨后就被張大拖到院子里。張大拷問不成,又不放心把張英娘留在家里,索性把她關在柴房里,這一關就關了一天一夜。張大哪里都找不到木牌的下落,心里十分慌亂,幾次三番的拷打張英娘,甚至動了殺心。后來張英娘尋了個機會跑了出來,張大見狀拿著棍子跟了出去。之后就有了張大當眾毆打張英娘,張英娘抱著女兒逃跑這一幕。
“原來如此。”馮縣令聽罷后,點點頭,“張大已經被本官投入監牢,娘子放心,有了這個木牌,那張大難逃一死,”
“不知那木牌究竟是什么?有它真的可以為我父母報仇嗎?”張英娘不放心的追問一句。
馮縣令嘆了口氣,半晌才道:“那是要人命的東西。諸位今日權當沒見過這木牌。”
聽他這么說,眾人甚是吃驚,沒想到一枚小小的木牌竟然是索命的物什,見馮縣令表情十分嚴肅,也都紛紛應下。
“娘子是否可告知和張大有染的女子住在哪里?”馮縣令方又想到那井巷女子,她雖不是本案直接兇手,但是卻是知道木牌存在的人。
“自然,那人住在李府拐角處的鋪子,只是民婦只見過那人從后門出來。”那鋪子是做什么的,張英娘并不清楚。
馮縣令聽后站起來,“娘子好生休養,若有關案子,本官會派人來前來告知。”說完也不等張英娘道謝,就急匆匆的離開吳府。
賀晚珺見了這一場官司,又見張英娘面色疲憊,指著一直照顧她的丫鬟黛茜,道:“想來娘子身上不便,這是我婢女黛茜,這幾日就留下來照顧娘子可好?”
張英娘推辭不過,有因著身上疼痛難當,遂謝了賀晚珺的好意。那吳掌柜請的嬸子也過來了,有這二人照顧張英娘和紅兒,見天色已晚,賀晚珺就告辭回了客棧。
原是想逛逛這三月集,沒想到平白聽了一場人命官司。這一天折騰下來,也是疲憊不堪。賀晚珺索性讓客棧小二置辦了一些好菜,端進屋來與清溪姑姑還有執書、執畫幾人一起用了。
這剛用完晚飯,那流光、蘭漿二人也回來了。這二人今日倒是逛得盡興,身后跟著的兩個丫鬟手里也提了不少東西。
賀晚珺聽著芷荇在她身后嘀嘀咕咕那二人買了什么,嘴角微揚,“宮里出來的,身上有幾兩銀子也正常、本就是貴妃娘娘的心腹,平日想來也不會少了賞錢。更何況,不置些胭脂水粉,釵環首飾,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怎么能討好的了王爺?”
“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芷荇有些氣憤,見賀晚珺不甚在意,更是不滿起來。
賀晚珺噗嗤一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司馬昭之心如何?不怕人盡皆知,就怕包藏禍心。”
“妹妹你呀,還是見得太少。”執畫聽了半響,對那二人的舉動同賀晚珺一樣,并不上心。
執畫索性把芷荇拉到一旁,給她講了些以前在護國侯府里面的那些陰私之事,聽得芷荇一驚一乍,直呼太可怕。
賀晚珺笑著搖搖頭,接過執書端來的熱茶,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怎么了?從剛才你就心不在焉的。”
執書看了眼在那邊笑鬧的兩人,輕聲問:“那張英娘真的不會尋死嗎?”
聽她這么一問,便知之前的事情勾起了過往的回憶,賀晚珺拉著她坐下,“為母則強。張英娘下意識的讓紅兒保管木牌,就知道在她心里,紅兒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雖然她身上也流著張大的血,但是在張英娘的心里,她同張大是不一樣的。”
見執書若有所思,賀晚珺又道:“張英娘雖然一時之間有了死志,那是她對父母的愧疚,父親被自己夫君害死,母親也間接而死,自己又同殺人兇手同床共枕多年,自然一時之間會想不開。但是她看紅兒的眼光依舊透著慈愛,便知道她心中還是有著牽掛,豈不知這鳳凰涅槃,便是浴火重生。更何況,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全心全意守著她。有句話,倒是沒說錯,這張英娘確實有后福,只是不是張大罷了。”
執書一愣,像是想到什么一樣,不可思議的看著賀晚珺。就見賀晚珺神秘一笑,眼中皆是不可言傳之意。
原是計劃在青陽縣停留三五日,因著張英娘這事,賀晚珺同齊光商議一番,便多留幾日,等事情有了結果再啟程離開。
這幾天齊副將也是來去匆匆,似乎長群郡王有事讓他去辦,經常是天未亮時離開,月上中天之時回來。賀晚珺見狀,只是吩咐身邊丫鬟讓客棧多留些飯食熱水給他。
齊副將見狀很是感激,表面不顯,心里對賀晚珺又敬重幾分。
這一日晌午剛過,黛茜就滿臉喜色的回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張英娘的案子已經判決。那張大今日午時問斬,這會兒人都已經抬到亂葬崗埋了。
“真是太好了。”芷荇很是開心,“夫人,我們去看看張娘子好不好?”
賀晚珺看了下時辰,笑道:“去把那套三小姐送的首飾找出來。”
東西一直是芷荇收拾,很快就找了出來。賀晚珺打開看了看,見里面是一對粉色芙蓉玉耳墜和一條纏枝芙蓉花項鏈。
芷荇湊過去看了一眼,撇撇嘴,“三小姐也真好意思……”
賀晚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行了,三小姐肯給面子,親自送過來就已經不錯了。看著成色也不錯,拿去送人也極好。”
芷荇噗嗤一聲,笑道:“三小姐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氣死吧。”
賀晚珺無所謂的道:“何必讓她知道,想來她也清楚,我是不會帶這種首飾的。”伸手撥弄了幾下,“把那朵時新的絹花拿過來。”
“是粉色那朵芙蓉絹花嗎?”芷荇打開一個紅漆描銀方形大木盒,從里面取出那朵粉色絹紗芙蓉花,花蕊是米粒大小的珍珠穿成的,栩栩如生似真花一般。
“就是這多,瞧,這樣不就湊成一套了嗎?”賀晚珺把絹花同耳墜項鏈放在一起,頓時就讓人覺得完滿。
“是挺不錯的,不如用這個盒子搭配。”執畫在旁邊看了看,轉身從一堆木盒里面挑出一個同樣雕刻著芙蓉花圖案的木盒,三樣首飾放進去剛剛好。
賀晚珺換了衣服,帶著四個婢女正要出門,就看到清溪姑姑一臉不虞的站在院子里,她面前跪著蘭漿、流光二女,二女身后,還有一位穿著白色紗裙的女子,趴跪在那里,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