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轉頭看著陸巧兒，問道：“你覺得我可以讓寧王派兵打南齊嗎？”
陸巧兒有些心虛，囁嚅道：“雖然說這樣不太好，但是...但是我們如今已經是自身難保了，獲取寧王的信任才是第一要務。”陸巧兒看向莫淑，問道，“難道不是嗎？”
莫淑微微一笑，點頭道：“這才是最棘手的。南齊是我們最好的盟友，我不想放棄。”莫淑看著陸巧兒疑惑的臉，接道：“我希望他們能退兵，只是怕虞思齊也和你想法一樣，覺得我會拋棄他們。”
陸巧兒眉頭輕蹙，問道：“那小姐準備怎么做。”
莫淑沉聲道：“先試試他，也算是個暗示，若是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借坡下驢，退兵最好，若是不行...”莫淑搖搖頭道：“那只能是來個硬碰硬了，只希望蕭公子不會報復我。”
陸巧兒小心地問道：“那小姐覺得他會嗎？”如今最有可能暴露莫淑身份的人便是虞思齊和蕭銘念了，若是他們對莫淑有威脅，她不介意殺人滅口。
莫淑看出了陸巧兒的緊張，拍了拍陸巧兒的肩膀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還是相信他們。”莫淑一面說一面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午膳剛剛用完，慕容遠寧就又來訪。慕容遠寧一進門就看見莫淑坐在案幾旁，上半身倚在軟墊上看書，而陸巧兒站在一邊垂手侍立。慕容遠寧從陸巧兒低著頭的側臉，能清晰地看到陸巧兒臉上的淚痕和紅腫的眼睛。“莫姑娘。”慕容遠寧輕喚道。
莫淑像是被人從睡夢中驚醒一般，忙站起身，側頭狠狠瞪了垂頭不語的陸巧兒一眼。陸巧兒接到莫淑的目光，頭垂得更低了，但面上滿是委屈和憤惱。莫淑放下書，款款走到慕容遠寧身前，福身道：“殿下真是等不及了，這么早就來了？”
慕容遠寧也收了看向陸巧兒的目光，笑道：“可不是，本王可沒有姑娘這么沉靜的性子，兵臨城下了還看得進去書。”
莫淑微微一笑，也不接話，只伸手示意慕容遠寧坐下。兩人坐定，陸巧兒便拿了殘茶出去。慕容遠寧看著陸巧兒出去的背影，腿還一瘸一瘸的，有些心疼，道：“淑兒，雖說巧兒是你的丫頭，你管教下人也有自己的辦法，我不該指手畫腳，但是巧兒已經是我見過最知禮能干的了，淑兒也不要太過嚴苛了。”
莫淑看了看緊閉的門口，又把目光落在慕容遠寧身上，笑道：“原來殿下不是來問我應敵之事，而是來求情的？”
慕容遠寧干笑兩聲道：“我來自然是問姑娘的妙計，求情是順便。”
莫淑看了慕容遠寧一會兒，嘴角一勾，悠悠道：“既然是問我的妙計，不如直接讓我治軍啊，總好過多一遍手，說不準殿下會錯了我的意，錯失良機了呢。”
慕容遠寧眼睛微瞇，道：“姑娘還想插手軍務？”
莫淑毫無懼意地回瞪回去，道：“怎么？不行？”
慕容遠寧冷哼一聲，道：“姑且不說什么內宅女子不插手外宅事務，姑娘就算是巾幗不讓須眉，也該知道避嫌。”
莫淑搖頭嬌笑，欺身向前，倚在案幾邊，冷笑道：“殿下不過是不原意讓我插手殿下的隊伍，就像殿下不愿意放權是一個樣子，何苦說這些讓人寒心的話呢？”莫淑看著慕容遠寧略帶歉意的神情，嘆了口氣道，“殿下還不懂我是什么意思嗎？”
慕容遠寧聽莫淑這么一說，腦中如一道閃電滑過，朗聲笑道：“哈哈哈，本王懂了！”慕容遠寧搖頭道，“和姑娘說話真是九曲十八道彎，姑娘若是男子怕是朝堂上一眾文臣都要遇到敵手了。”笑了一會兒，慕容遠寧才道，“好，本王不管巧兒姑娘的事情了，淑兒且說說可有退敵之計了？”
莫淑輕笑正要開口，陸巧兒在外通報，端了茶走進來。將茶杯放在二人面前，莫淑別有深意地一笑，陸巧兒盡收眼底，站到莫淑身側，抬眼看向慕容遠寧，慕容遠寧眼中果然滿是可惜之意。莫淑舉杯掩面，輕咳了一聲。
慕容遠寧這才反應過來，收回了目光，等著莫淑的下文。莫淑放下茶杯，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緩緩道：“五萬大軍，我們不能直攖其鋒，還是劍走偏鋒的好。”
慕容遠寧點頭，表示贊同。莫淑接著道：“派出一個小分隊，繞過大軍，直達建康。”
慕容遠寧眉頭皺起，道：“建康難道沒有守軍嗎？一兩萬的大軍都難攻破建康，一個小分隊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莫淑清朗的聲音響起，接著道：“難道殿下想損失一兩萬的兵力？”
慕容遠寧面色陰沉下來，冷聲道：“這就是姑娘給本王想出來的妙計？讓我自損八百？”
莫淑笑道：“不然殿下想如何退敵？對方可是五萬大軍，背靠南齊，我們呢？有幾萬？殿下向朝廷上書請求支援，殿下覺得殿下又能討來多少兵呢？”
慕容遠寧沉聲不語，面色陰陰。莫淑說得不無道理，和南齊對峙本就不是一個很好的建議，慕容遠佑更不會幫著自己，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慕容遠寧的理智告訴他，他這時候就應該帶著殘軍，班師回朝，而不是在這里固守。但是，他不允許自己打任何一場敗仗。
莫淑優哉游哉地看著神情幾多變換的慕容遠寧，在莫淑的注視下，慕容遠寧心上更亂。他不該如此優柔寡斷，一個婦人都能下得了的決心，自己縱橫殺傷數年怎么還狠不下這個心？
慕容遠寧沉吟許久，方道：“姑娘有幾分的把握？”
莫淑嘴角微勾，道：“五成。”
“那不行！”慕容遠寧脫口而出。
“那殿下就帶人連夜撤兵，連守軍都不要留，直接退回南燕。我相信南齊的將士是不會入侵南燕的。”莫淑笑道。
“哼！”慕容遠寧噴出兩道涼氣，冷聲道：“你也不用在這里奚落我，既然我們出兵了，就不會這么灰頭土臉的回去。就算是以后這幾城不歸南燕，那也不是這么個還法！”
“啪啪啪...”莫淑鼓起掌來，道：“果然是一代戰將，確實是豪氣凌云。”莫淑眉頭蹙起，苦口婆心道：“殿下，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若不是建康出事，他們怎么可能撤兵呢？”
慕容遠寧也同意莫淑說的，嘆了口氣道：“姑娘說的是個妙計，但是五成的把握就讓弟兄們去賣命，這不是一個將軍所為。”
莫淑聽慕容遠寧如是說，心弦一顫，五成的把握？即便是只有一成的把握，她也不介意用旁人的命去賭。莫淑轉頭看向陸巧兒，陸巧兒感受到莫淑的目光，也微微抬眸與莫淑目光相觸。若是巧兒嘛...莫淑心上升騰出一股傲氣，只有別人的命填到巧兒這里，巧兒是絕對不會因為誰丟了性命的。
慕容遠寧低著頭沉思，沒有注意到莫淑小小的動作。過了良久，慕容遠寧才道：“姑娘就沒有別的良方？”聲音里帶著些祈求。
莫淑遺憾地搖頭道：“那就請殿下另尋旁人吧，小女子只有這樣減少損失的辦法，若想毫無損傷，小女子也是黔驢技窮。”
慕容遠寧挺直的背往后一躬，深深嘆了口氣，兩手趴在案幾上，苦笑道：“若姑娘都說黔驢技窮，那更無旁人了。那些將士們都打定主意要決一死戰，來個魚死網破了。”
“魚死網破？”莫淑嘲諷地一笑，“那也要有意義。殿下，我只要五百人的性命。若是戰事一起，殿下覺得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呢？”
慕容遠寧一愣，嘆息道：“是啊，這一仗下來已經死了多少弟兄了，我還為這五百人猶豫什么？”
莫淑心里冷哼，南齊死了又有多少？羅家莊死傷就上萬，那些個姑娘們也得有幾百人了，再加上那些個被屠城的空城。莫淑眼神越發冰冷，五百人？她真算是仁慈了。
慕容遠寧下定了決心，道：“五百人就五百人，淑兒準備讓他們攻擊建康？”
莫淑點頭，道：“不僅要攻擊，要聲勢浩大的，沿路的火灶，營柱都要像是上萬人馬一般。要讓建康有所感知，這樣才能發令讓眼前這支五萬大軍撤兵。”
慕容遠寧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慕容遠寧還有些不放心，道，“他們會上當嗎？”慕容遠寧解釋道，“也許...也許他們覺得有幾萬人攻擊建康，那這城中便無人了，借機攻打怎么辦？”
莫淑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道：“他們怎么知道，這幾萬人就是守城的幾萬人？也許我們這幾萬人才是誘敵的呢？即便是...”莫淑話鋒一轉，道，”即便是他們認為就是我們守城的這些人也不要緊，他們會為了這邊境小城，不回兵勤王？”
慕容遠寧深以為然，道：“不錯，他們不敢冒這個風險。”慕容遠寧咬了咬牙，道：“姑娘這確實是個妙計，本王現在便于將士們商議。”
莫淑臉上浮現出舒朗的笑容道：“那就等著殿下的好消息了。”眼波流轉，又道，“殿下可是許我游山玩水的，我想殿下腦中想的和我是一樣的吧，我不過是個弱女子，游山玩水對我來說可不是奔波流徙。”
慕容遠寧看著莫淑閃爍過精光的眼眸中如今溫情脈脈，指點千軍的鋼指，柔若無骨地扶在臉頰旁，心不禁狂跳了兩下。就是這樣時而剛硬時而柔弱，時而羽扇輕搖女諸葛時而團扇撲蝶嬌小姐的莫淑讓他著迷。
慕容遠寧心中燥熱，啞著嗓子道：“姑娘放心，他們一撤兵，我們就四處游玩去。”
莫淑眼瞼輕眨，如蝶翼輕顫，嬌笑道：“那小女子就相信殿下了。”
慕容遠寧也跟著揚起笑臉，道：“姑娘放心，本王騙誰也不會騙姑娘的。”莫淑面帶笑容地把慕容遠寧送出了房門。陸巧兒便在莫淑耳邊低聲道：“嘖嘖嘖，誰騙誰還不知道呢，可憐，可憐啊。”
莫淑斜睨她一眼，道：“陸巧兒你啊，祠堂不在跟前，你膽子就大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了。”
陸巧兒撅起嘴道：“小姐，奴婢這腿還腫著呢，站了這么長時間，血都往下走，像是要脹開了似的呢。”
莫淑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看著她賣慘，道：“行啊，本小姐就放你半天假，下去歇著吧。”
陸巧兒一愣，看著莫淑。莫淑笑道：“你忘了咱們還有四個丫頭呢？你就下去好好歇歇吧，讓...”莫淑想了想道，“讓清露來吧。”
陸巧兒點頭，福身告退。一出門看到正在和霜露說話的慕容遠寧，陸巧兒看了霜露一眼，霜露雖然面上有些懼色，但神態還算自若，和慕容遠寧說話也算自然。慕容遠寧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樣子，很是和善地和霜露聊天。陸巧兒眸色一冷，看霜露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還是慕容遠寧先察覺到了陸巧兒，向陸巧兒這邊招手道：“巧兒姑娘！”
陸巧兒馬上收拾好表情，仍是一瘸一拐地往慕容遠寧方向走去。霜露見狀忙上前扶住陸巧兒，道：“剛剛殿下還問我姑娘的情況呢，沒想到姑娘就出來了。”
慕容遠寧蹙眉道：“唉...都是本王連累姑娘了。淑兒這人看著溫柔，但做人做事一板一眼，有時候還有些固執。明明你是忠心為主，竟然遭這么大罪。”
陸巧兒冷哼一聲，道：“殿下說這些話什么意思？想讓奴婢在小姐面前美言幾句？那殿下就打錯算盤了。”
慕容遠寧哈哈大笑，他就喜歡陸巧兒外冷內熱，看著冷漠卻火辣辣的脾氣。霜露一面扶著陸巧兒一面不住地擦著額頭的冷汗。也怪不得陸巧兒要受罰，這什么話都敢說啊。
慕容遠寧笑了一會兒眼睛微瞇，陰沉道：“陸姑娘，你還當淑兒會護著你呢？若是這時候我去跟淑兒要你的命，你說她會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