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沒什么事，過了兩天就出院上課，畢竟距離高考只剩下半個月了，她不能落下太多的功課。鳳翎所住的A城是個南方的海邊城市，它的夏天比其他都要來的早一些，現在已經是五月了，班里同學都穿著短袖，只有鳳翎穿著長袖。

　　她一踏進教室，本來吵鬧的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后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鳳翎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走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恨不得把自己的頭鉆到自己的課桌里，她的眼睛上的紗布已經拆掉了，只留一條從額頭到眼睛的烏黑的淤青，還有可能是因為皮帶有尾端有些尖銳，劃破了鳳翎眼角，留下來了一條大概5厘米的傷口。醫生說只要處理得當，就不會留下疤，鳳翎覺得留不留疤無所謂，毀容就毀容吧。比毀容更可怕的事情，鳳翎都經歷了。倒是她的母親在意的很，一直纏著醫生問東問西。

　　鳳翎覺得很可笑，這個女人竟然在意自己留不留疤，但竟然不在意是誰把她的女兒打成這樣的。

　　還好早自習的鈴響了，給鳳翎解了圍，班主任進來了。她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鳳翎，就敲了敲桌子，叫大家安靜開始自習了。

　　鳳翎她看了看自己桌面，滿滿一大疊的試卷，高三就是這樣，只要請假一天，卷子就要堆成山。她低著頭收拾著卷子，不敢看向班主任，剛剛班主任看似不經意的看向她的時候，她發現了，她還從班主任的眼里讀出了憐憫。

　　她不喜歡有人這樣看她，她也不喜歡自己被當作談論的對象，不管是同情還是嘲笑，她都不喜歡。

　　學校時光在別人眼里特別漫長，但在鳳翎這里似乎過得特別快，一下子又放學。今晚是她兼職的日子，可是她突然不辭而別，沒有通知老板，也沒有請假，這份工作怕是要丟，但自己還是厚著臉皮去一趟便利店，畢竟還有半個月的工資還沒結算。當時這家便利店要請人，本來是要招全職，當時實在人手不夠，只能臨時先請了鳳翎，而且鳳翎還是學生，不能上大夜班，只能上到十點。

　　“老板娘，我來上班了。”鳳翎來到她工作的便利店，低著頭。

　　“你可真不得了，無端端曠工好幾天還想要上班啊？”老板娘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女人，長得還算是好看，穿著也算是整潔大方，但總是給人感覺尖酸刻薄，錙銖必較。老板娘看著這個背著書包的低著頭的鳳翎氣就不大打處來，她覺得這個鳳翎自帶一股煞氣，陰沉沉的，要不是實在缺人手，也不會選她。本來就對她諸多不滿意了，這小丫頭還敢曠工。

　　鳳翎呆在哪里，沒有說話。

　　“你被炒了，快走吧。”

　　鳳翎抬起頭，老板娘看到鳳翎臉上的淤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哎呀，這是被人打了呀，看不出來啊，一臉老實相，竟然這么會惹事生非。”老板娘再一次覺得炒她沒有錯。

　　“我還有半個月工資呢。”鳳翎說道。

　　“你試用期還沒過呢，哪里來的什么工資，走走走，別妨礙我做生意。”老板娘把鳳翎推到了門口，關上了玻璃門。

　　鳳翎被老板娘推搡了幾下，被推出門口，她顯得很木訥，她被隔絕在門外，低著頭的，時不時望著門口。

　　剛剛發生的一幕，都被石長川看到了，他本來是來想來便利店買今天的晚餐，沒想到被自己撞到這一幕。那個女孩穿著校服，背著一個看著就很重的書包，街上的行人都穿著短袖，她卻穿著長衣長褲。整個人看起來小小的，160不到。她臉很白，臉上突兀著一道刺眼的淤青，眼睛是漂亮的丹鳳眼，鼻子小小的，不挺但是也不塌，嘴巴倔強地抿著，眼睛盛著霧氣，一副快要哭的樣子。

　　明明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望著門口的眼神卻透著滄桑。明明馬上就要哭出來，卻倔強地低著頭，兩只手被她握著很緊，指關節都發白了，如果你認真看，會發現她在微微顫抖。

　　石長川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這個人對于弱者，總是狠不下心腸。“老板，結賬。”他拿了一份微波飯和一罐冰啤酒到柜臺買單。

　　老板娘給石長川買著單，石長川忍不住開口了“老板，外面那個女孩還沒走呢，她看起來怪可憐的，她不是還干了半個月的呢嗎，這種小朋友的工資可不能不給啊。”石長川笑笑地說著，口氣盡量漫不經心。

　　低頭結賬的老板娘看了一眼石長川，他個子極高，大概有188吧，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背心下面是讓人無法忽視的肌肉，雖然不是特別健壯，但是肌肉線條明確，帶著青筋，讓人看了有些可怕。石長川留著只有極短的寸頭，雖然眉眼生的很溫和，但是188的個頭加上滿身的肌肉，看起來還是嚇人得緊，看起來像是流氓。

　　老板娘明顯被石長川嚇到了，她結帳的手緊張的發抖，“但她才干了半個月呀，半個月...半個..半個月，才試用期啊，哪里...哪里有什么工資啊。”雖然老板娘被這樣具有壓迫感的石長川嚇到了，但是叫她掏錢她還是不情愿。

　　“你招兼職還有什么試用期啊，你這樣，那個小朋友可以去勞動局告你的。”石長川結了帳，但是他沒有馬上離開，這個老板真是刻薄的很，他的表情顯得稍微有些不悅。

　　老板娘看見石長川表情的不悅，嚇得趕緊從收銀機里拿出600塊，顫顫巍巍地遞給石長川，“你幫我給她吧。”

　　石長川接過錢，稍微看了一眼錢，“才600？半個月才600嗎？”

　　“她下課才來我這邊兼職，一天就工作幾個小時，600...600...都算我厚道，多給了。”

　　石長川沒有多說什么，轉身推門離開了。

　　老板娘嚇得趕緊按著自己的胸口，這個小姑娘可真是煞星，凈給自己招惹這些牛鬼蛇神。

　　一直望著鳳翎門口看見老板娘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爭執，直到老板娘遞給這個男人一疊的錢，男的才推門離開，朝自己走了過來。

　　鳳翎有些害怕，這個男人有股嚇人的壓迫感，穿著一件背心，剃著一個寸頭，氣勢驚人。

　　她退后了幾步，她在她父親的長期的暴力下，對所有的男性都有恐懼感，他們的身上擁有的力量可以輕易地把她擊倒，隨手的一個耳光，可以把鳳翎打得耳膜出血，所以她恐懼所有的男性。對著女性可以自如的講話的她，對著男性她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在學校遇上男生都要和他們保持一米的距離，她從來不上體育課，因為體育老師讓她感到害怕，班主任也默許了她的行為，她的體育課都是在教室做作業度過的。

　　現在石長川簡直可以排在她最懼怕的男性之首，嚇人的肌肉，魁梧的身高，以及十分不安好心的長相。

　　其實鳳翎抱著對男性的恐懼，扭曲了石長川的長相，長川不僅長的不嚇人，還十分好看。他的眼睛像桃花一眼，眼大而修長，雙眼皮又深又寬，眼尾很長，眼底總是帶著笑。鼻子很挺，他朝著鳳翎笑著，笑容很好看，漏出整潔又潔白的牙齒，看起憨憨的。嘴角還有兩個酒窩，雖然和他的身形不搭，但看起來絕對不像個壞人。雖然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挺嚇人的，但笑起來的石長川真的讓人不會感覺害怕。

　　“你的工資，我剛剛幫你要回來的。”石長川把錢遞給鳳翎，鳳翎不僅沒有接，還又退了好幾步。

　　石長川撓撓頭，有點沮喪，又被這個小朋友認為自己是壞人了。“我不是壞人，我剛剛看見那個老板沒給你工資，我幫你要回來了。”說著，他又走進幾步，要把錢遞給鳳翎。

　　鳳翎又退了幾步，畫面看起來十分滑稽。石長川走了幾步，鳳翎就退了幾步。走一步，退一步，走兩步就退兩步，始終保留著一米的距離。

　　石長川有些哭笑不得，他把錢放到便利店門口的小桌子上，怕錢被風吹走，又拿自己剛買的冰啤酒了鎮了上去。“小朋友，我不過去，我錢放這里，我走了，你過來拿，好嗎？”

　　鳳翎點了點頭。

　　鳳翎見石長川走遠了，就趕緊跑過去把錢拿了起來，還拿起了那瓶冰啤酒。

　　啤酒被冰得很足，瓶身冒著細碎的水珠，鳳翎的指尖碰到那瓶啤酒的時候，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過去很久很久的時間里，鳳翎一直記著在一個燥熱的夏夜，有一瓶冰啤酒以及有一顆被浸軟的心。

　　當然這是后話了，此時的鳳翎左手拿著600塊，右手拿著冰啤酒。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個高大的背影。街上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石長川被包圍這暖黃色的燈光里，他似乎也變得柔和了起來，背影也顯得不那么可怕。

　　一顆被冰包裹著的心，也在悄悄發生的變化，當然這變化細微地讓人難以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