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葉敏跟隨蘭珍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看到桌子上放著虹吸式咖啡壺，旁邊還有磨成細粉的咖啡，笑著致謝道：“真沒想到蘭總對我這點小嗜好也留意到了，我很感激你的體貼入微。”

　　蘭珍笑著說：“你怎么知道這是給你準備的？或許正好咱們倆興趣相同，只是碰巧而已。”

　　葉敏指了指辦公桌上的茶臺：“您愛喝茶是顯而易見的，紫砂壺已經讓您養出來漂亮的包漿，可見您是個資深的品茗專家，想必不會對喝咖啡有多大興趣。這套咖啡壺實在太新了，連接處的橡膠圈沒有任何顏色和形狀的變化，看來是一次也沒用過。”

　　蘭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沙發對面：“早就聽說葉總目光如炬，今天我算是領教了。我昨天買的這個咖啡壺，但我不會用，現在麻煩葉總給我演示一下，讓我這個過季的土老帽也開開眼。”

　　“蘭總是創業元勛，謀克三十年的股肱之臣，你這樣的說法，是不是對我這個晚輩后生有意見呢？”葉敏說笑著拿起咖啡壺接了礦泉水，點燃瓦斯小爐放置在咖啡壺下方，并用毛巾輕輕擦拭著玻璃壺上的水珠。

　　蘭珍翹起二郎腿俯身看著咖啡壺逐漸沸騰的水，解釋道：“你別誤會，我這個人心直口快，我對你的能力確實有懷疑，但我絕不會夾槍帶棒含沙射影。我從來沒有用過這玩意，這是事實，不懂我就承認，不會打腫臉充胖子。”

　　葉敏把上壺慢慢旋轉擰緊，開水沿著管道注滿了上壺。她這才將咖啡粉倒入上壺，輕輕攪拌著說：“我也承認，無論閱歷和能力比起蘭總肯定有所不及。這次會議上我提出的僅僅是個人的看法，還希望蘭總給予批評指正。”

　　蘭珍感慨道：“會議上你講的都沒錯，是我忽視了對大數據進行趨勢化研究。低頭拉車不知道抬頭看路，現在撞的頭破血流，才知道后悔。當初應絕塵讓我去大學深造，我認為學校里的東西根本不適用。那些之乎者也和仁義道德，根本與現實脫節，所以我多次推脫拒絕，現在我想去學習，可為時已晚，后悔啊。”

　　從二十歲起，蘭珍就跟著應絕塵闖蕩市場，在集團有資格直呼董事長名字的，現在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葉敏關掉瓦斯爐，第三次攪拌了咖啡，等上壺的咖啡重新流入到下壺，她拿起咖啡壺先給蘭珍倒了一杯：“蘭總如果是第一次喝咖啡，可能一時受不了咖啡的苦味，要不要加點牛奶？”

　　蘭珍搖搖頭，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我雖然沒有用過這種咖啡壺，但咖啡我肯定是喝過的。無論加糖還是加奶，我都覺得沒有原味的好。”

　　葉敏也捧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柔聲細氣地解勸蘭珍：“學院派和市場派到現在孰優孰劣還爭執不下，您要是覺得學院派脫離現實也不能算錯。您在一線三十年積累的本事那可是一筆巨額財富，為什么現在要選擇急流勇退，無論是集團還是我，都感到實在太可惜了。”

　　蘭珍嘆道：“我給你實話實說，今天開會雖然說得讓我無地自容，但我都認賬。我手下有幾個年輕人也曾勸我轉型，我都沒有聽，是我錯失了最佳的機會，我應該負有領導責任。有時候經驗只是麻醉劑，它讓你誤以為自己還在掌控全局，死到臨頭還洋洋得意。我拿著那么高的年薪，結果把公司帶上了絕路，確實心里有愧啊。”

　　葉敏看著痛苦自責的蘭珍暗自點頭，這個女強人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在情在理都應該給她一個榮耀退休的時刻，但她一定不會讓蘭珍離開這個崗位，尤其是此時，蘭珍將成為她最可依賴的堅強后盾。

　　“蘭總，我聽得出來您說的都是心里話，我也給您說點心里話，我不同意您此時退休，您的作用此時對謀克的生存至關重要。”

　　蘭珍皺起眉看著葉敏，揣摩著她說話的真正意圖。沉吟半晌才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葉敏只好直率地說：“現在謀克正面臨一場變革，根本目的就是要改變過去的經營模式，從大而全變成專而精，集中力量讓集團在一個領域形成市場領導地位。也只有如此，集團才能繼續發展，才能不辜負你們這一代人的理想。”

　　蘭珍一拍大腿：“這是好事啊，我舉雙手支持，現在的市場趨勢就是這樣，謀克也只能沿著這條路走。”

　　葉敏苦笑一聲，把她到古城的親身經歷以及祁郡面臨來自孔瑩的壓力講了一遍。

　　“請蘭總想一想，如果集團內部依然派系林立，為了派系利益可以不顧整體利益，那集團的未來實在堪憂。”

　　蘭珍冷笑一聲：“謀克實施股份化多年，但在孔瑩眼里，集團就是她家的私產，無論誰都必須聽命于她。她早晚有一天也和我一樣，想哭都找不到墳頭。”

　　葉敏又給蘭珍續了一杯咖啡：“我不關心孔瑩未來會怎么樣，我關心的是謀克集團還能被折騰多久。祁郡所做的改革大方向是沒錯的，這個機遇期一旦錯過，再后悔就來不及了。蘭總，您希望看到集團也走向古城、永城的老路嗎？”

　　蘭珍身體仰靠在椅背，目光出神地望著那杯咖啡，半晌才問：“你打算叫我做什么？”

　　葉敏道：“和我一起支持應董事長和祁郡的改革，在下個月的董事會開會時，站在對的一邊。”

　　蘭珍嘆息道：“我老了，不中用了。這些事應絕塵不給我透露半個字，就是覺得我能量有限，說了也是白說。我現在只是管著一個分公司，對董事會的決策起不到什么影響。即使我想支持你，但我憑借自己那點股份，怕也難以挽回大局。”

　　葉敏搖晃著咖啡杯：“俗話說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眾人拾柴火焰高。謀克集團不只是應家的，它也是上百位股東，數千名員工的。祁郡說過，世界上沒有救世主，員工沒有自救的意愿，誰都不可能救活集團。”

　　“雖然您的股份不多，但上百位小股東掌握的股份比例達到了百分之十，這可是最關鍵的百分之十。”

　　蘭珍終于明白了葉敏的意圖，她喝了口咖啡笑道：“謝謝你讓我體驗了虹吸式咖啡壺煮出來的咖啡，我終于有資格下結論，不管是用什么咖啡壺煮咖啡都沒什么差別，好喝的咖啡還要靠咖啡豆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