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禾荃準(zhǔn)時開著她心愛的路虎來接葉敏到機場，同行的還有她的丈夫趙寶焌。
前兩日葉敏打算回杭州，禾荃的丈夫趙寶焌正好也要去杭州開會。于是禾荃勸說葉敏推遲回杭州的日期，等著和趙寶焌同行，路上也好有個人能照顧她。
葉敏坐在副駕駛位置，看著手機上的財經(jīng)信息，不一會又習(xí)慣地把兩只腳翹在汽車前擋上。
禾荃瞟見后馬上警告道：“放下你的蹄子，要是把我的愛車弄臟了，我就把你扣下來幫我洗車。”
這輛路虎已經(jīng)成了禾荃的寶貝，她平時甚為愛惜，趙寶焌想開車體驗一次都被她直接拒絕，氣得趙寶焌幾天都沒有給她說話。現(xiàn)在看葉敏的金屬高跟直接在前擋上晃來晃去，她真的心疼壞了。
葉敏擰了禾荃的胳膊一下：“德行，坐幾百萬的車我也是這樣，你那時候怎么不說？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車，就這么一副暴發(fā)戶的嘴臉，真讓人惡心。”
禾荃被擰的哎唷一聲，連忙說道：“別鬧，我正在開車呢，出了事誰負(fù)責(zé)？”接著她又笑著說：“我老公還在后面坐著呢，你要再欺負(fù)我，我們兩個一起收拾你。”
趙寶焌正在低頭看手機，頭也不抬地說：“你們倆就是《末世狂花》中的科基和維奧萊特，你們的事自己處理，別把我捎帶上。”
葉敏得意地笑了：“看到了吧，還是老趙的眼毒，一眼就看出咱們是什么貨色，你還是從了我吧。”
“別聽老趙瞎起哄，時尚前衛(wèi)、憤世嫉俗的行為藝術(shù)還是留給十七八的姑娘揮霍吧。”受不了迎面而來的刺眼陽光，禾荃帶上太陽鏡說：“人到了三十歲，意味著已經(jīng)在自己的悼詞上寫下了第一個字。怎么在社會，在家族眼里活得不另類才是主旋律，隨波逐流不是貶義詞，是融入社會的象征。到了這個歲數(shù)，平淡最難得，不爭，不靠，從容，不妄想。”
葉敏不以為然：“貌似苦口婆心，其實只能說明你不夠成熟。年齡只是說明你來這個世上多長時間，并不代表你了解這個世界有多少。如果不能思考，只是盲從，那你和幼兒園的小姑娘又有多少區(qū)別？”
路虎下了高速就進(jìn)入航空港，禾荃從后視鏡里看了看趙寶焌，只見他還是全神貫注看著手機，那股勁頭比寫書還要認(rèn)真。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是要講給葉敏聽的，但看來還是白說了。
因為找不到停車位，禾荃只好和葉敏在停車場外的路邊話別，她擁抱著葉敏說：“記著代我向叔叔問好，記著帶回來好吃的。別著急回來，讓叔叔好好給你看看。希望你滿血歸來，還是五年前那個一身騷氣的小姑娘。”
葉敏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可真會鼓勵人啊，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本人已修煉到無上境界，無色無味，晶瑩透亮。”
禾荃又對趙寶焌說：“你們搭乘一趟飛機，路上小敏的安全就托付你了。別惹她生氣，凡事順著她點，她要是想睡覺給她要個毯子，別凍壞了她……”
趙寶焌有些醋意地答道：“你的閨蜜是回家探親，又不是歷險，看你緊張兮兮的，我出差你也從來沒有這么千叮嚀萬囑咐的。”
葉敏挎著趙寶焌的胳膊，對禾荃嘻嘻哈哈地說：“你就別啰嗦了，耽誤我倆度蜜月，你操心帶孩子的事，千萬別惦記我們。”
禾荃拿出手機抓拍了兩人的合影：“沒問題，你們倆不回來才好。我這就讓呂思衡看看，他喜歡的小妖精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葉敏忙伸手去搶手機：“你可別真給他發(fā)。他不認(rèn)識老趙，萬一誤會了，再氣個好歹的，可怎么辦啊。”
禾荃搖晃著手機笑道：“反正拍過了，是不是要發(fā)，那要看你從杭州回來的表現(xiàn)，帶回來的禮物如果不能讓我滿意，那可別怨我了。”
葉敏無奈地?fù)u搖頭：“算我自作自受，又要被你宰一刀。下次我一定躲老趙遠(yuǎn)遠(yuǎn)的，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
上飛機落座后，葉敏給呂思衡發(fā)了一條短信：“我已經(jīng)登機，勿念。”
很快，呂思衡的回復(fù)到了：“多住些日子，不要總想著回來，我會給葉博士打電話檢查你是否安心治療。”
葉敏快速回復(fù)：“你才動了第六次手術(shù)，安心恢復(fù)最重要，我回去要檢查你是否聽話。”
葉敏和呂思衡一邊聊著，一邊抱著一大兜零食不停嘴地吃。
趙寶焌替葉敏放好行李，坐在她身旁調(diào)侃道：“這些年我也沒覺得你喜歡吃零嘴，現(xiàn)在是怎么了？發(fā)著狠要補回來嗎？”
葉敏低頭打字，隨口回答：“沒辦法，我正在戒煙戒酒過程中，嘴不能閑著，要不然還會犯癮。”
趙寶焌忽然來了興趣，好奇地問：“在行為學(xué)中，犯癮這個詞應(yīng)該怎么講？”
葉敏看著手機說：“行為心理學(xué)把這個叫做操作性條件反射。心理學(xué)家斯金納曾經(jīng)做過一個實驗，把餓了一天的小白鼠關(guān)進(jìn)一個箱子里，小白鼠餓極了，在箱子里到處找吃的，它偶然爬上一個杠桿，杠桿壓下去，食物就滾進(jìn)來。經(jīng)過幾次嘗試，小白鼠每次餓了都會自覺地爬上杠桿拼命壓。”
趙寶焌和周圍幾個乘客都被葉敏的講述吸引了，他們面帶笑容靜靜傾聽葉敏繼續(xù)講下去。
葉敏并沒有察覺，她還在和呂思衡親熱地互動，嘴里因為吃著零食，說起話來含混不清：“這個斯金納箱實驗得出的結(jié)論很拗口，不好理解，我直接翻譯成你能聽得懂的。也就是說，人做了某種行為，獲得了相應(yīng)愉悅的刺激，人就會感到舒服極了，就有欲望繼續(xù)重復(fù)行為，然后希望再次獲得愉悅刺激。直到有一天，人的行為變成習(xí)慣，不重復(fù)行為，就會產(chǎn)生失落、焦慮、暴躁，這種現(xiàn)象俗稱為犯癮。”
聽到鼓掌的聲音，葉敏抬頭才發(fā)現(xiàn)，她周邊站了不少人正在為她的講解表示贊賞。葉敏不好意思地向眾人點點頭，心里卻埋怨趙寶焌也不提醒一下，自己滿嘴都是零食，這樣的形象實在不雅。
客機起飛后沒多久，葉敏要了毯子準(zhǔn)備睡覺，趙寶焌殷勤地幫她蓋好，葉敏側(cè)身盯著正在看書的趙寶焌，輕聲問：“你什么時候開始在網(wǎng)上賭博的？在這上面犯癮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沒聽出來禾荃在路上對你的勸告嗎？”
趙寶焌和葉敏多年交往，知道什么事也瞞不住她，索性實話實說：“你們小看我了，我可是個博士，最講求理性和邏輯。我是經(jīng)過周密計算，審慎分析后才下注的，實際達(dá)成的效果一直挺好，比我掙的工資多太多了。這么好的事，我干嘛不做？這也算是為還房貸搞個副業(yè)吧。”
葉敏問：“你什么時候開始的？投進(jìn)去多少錢了？又賺了多少錢？”
趙寶焌來了精神：“半個月前才從朋友的推薦那里知道了這個網(wǎng)站，我剛開始只拿了一千元玩，后來慢慢有了經(jīng)驗，就不斷加注，現(xiàn)在共計投了十萬塊錢，雖然有輸有贏，但現(xiàn)在賬戶凈資產(chǎn)是十三萬。我這么聰明，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葉敏閉上眼似乎睡著了，趙寶焌本來還有興致說下去，看葉敏不感興趣，只好又拿起概率學(xué)著作認(rèn)真研讀起來。他還沒翻兩頁，葉敏又睜開眼說：“老趙，聽我一句勸，這類網(wǎng)站設(shè)計出來就是為了詐騙，你鉆研的知識根本就用不上。現(xiàn)在抽身還來得及，千萬別再深陷進(jìn)去了。”
趙寶焌答應(yīng)一聲繼續(xù)看書，葉敏無奈地閉上眼。她知道趙寶焌根本沒有聽進(jìn)去。作為朋友，她能做的已經(jīng)做到，再多說就要傷和氣了。更何況這還是她最好朋友的老公，搞不好會讓禾荃左右為難。
飛機剛降落，趙寶焌就迫不及待打開手機，看了一會興奮地對葉敏說：“瞧見沒有？兩個小時不到，我又賺了三萬多元，這三個月的房貸有著落了。真應(yīng)了那句話：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只可惜我還是太膽小，本來想投五十萬的……唉，白白放跑了幾十萬，實在可惜。”
取行李的時候，葉敏還是忍不住再次告誡趙寶焌：“如果不是因為禾荃，我不會說這個話。趕快收手吧，如果你實在要玩，請你把本錢抽回，只用贏來的錢玩，十幾萬已經(jīng)是你們一年要交的房貸總額。萬一虧了，你讓禾荃和孩子可怎么辦？我把話撂在這里，老趙你也記好，不出兩個月，你會血本無歸，到時候會讓你哭也找不著北。”
趙寶焌一直解釋自己一定能把握好分寸，請葉敏先保守秘密，等再賺一筆錢給禾荃一個驚喜，他再主動向老婆坦白實情，葉敏也只好勉強答應(yīng)。
葉敏和趙寶焌快走到出口時，她一眼看到父親正高興地沖她招手。葉敏拉著行李，飛也似地跑過去，一下子撲進(jìn)了父親的懷中。這個時刻起，葉敏才覺得終于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