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玥知道禾焰的話是對的，而且這對找靈心佩來說也沒有意義。因為依盛元風俗，媒娉之物只有在大婚當日才會相遇，才能改變佩環的去向。哥哥與聞人惜無論是有情或是無情都是陰陽兩隔，如何能讓佩環相遇？所以更合理的思路是哥哥收到退回的靈心環后，直接將它收在什么地方了。

　　想著想著，倪玥腦中有靈光乍現，一下子站住了。記得在出千林宮的那晚，玦素曾說了句駭人的話。

　　倪玥慢慢看向禾焰，臉有些發白。她呼出犀音，聽到回音知道玦素在山，于是馬上轉身往天音谷而去。任由禾焰追問，倪玥一句話不說。因為這個可能太驚人又太悲涼，連倪玥自己都無法相信或不愿相信。禾焰只好憂心地跟上這個越來越難伺候的“主子”。

　　玦素的榕樓更大了，而且任由山花爛漫，毫無修剪之意。倪玥順著氣根走上二層的書房。禾焰跟在后面，四下打量，暗暗稱奇。兩人剛剛站定，玦素煙色的長袍凌空劃過，眨眼間就出現在兩人面前，琉璃煙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倪玥已經完全習慣，但禾焰是頭次與這位大師引打交道，下意識的摸了摸心口。

　　玦素破天慌先開口，聲音淡的似有似無:“愛可穿塵。”

　　倪玥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玦素察覺到了自己犀音的變化，倪玥正想搪塞過去，玦素卻又開口了，“說。”

　　倪玥想起此行的目的，“千林宮內，您曾提到有人行陰婚，是……我哥哥嗎？”

　　禾焰猛地抬頭，吃驚的望著倪玥和玦素。

　　玦素輕輕搖頭。兩人剛松了口氣，卻又聽到玦素平淡無波的聲音，“倪祈和聞人惜。”

　　倪玥意識到玦素不知道自己與倪祈的關系。玦素能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卻對于人人都知道的事卻了解甚少。

　　倪玥哽咽了，“倪祈是我哥哥，惜姐姐是我的摯友，請玦素告訴學生詳情。”

　　玦素琉璃煙色的眸子變地更空蒙，他輕倚藤椅，回憶起來。“那夜，玉蘭鈴蘭似哭似笑，喜茉谷有草木異動。我循犀而往，谷內有人結草為廬，前有鈴蘭在月下齊舞，圍著一人一棺，棺內正是聞人惜。奇異的是，那里的人犀不是在消散，反而越聚越多……

　　盡管玦素的描述從來都不生動，但倪玥和禾焰還是被他的話撕扯的發疼。玦素不愿再多說，用犀音對倪玥道：“融犀入幻。”

　　倪玥依言而為，由著玦素的聲犀帶著自己的飄向遠處，與遠方的幾株草木融為一體。她眼前不再是榕樓，自己仿佛置于谷中，下面就是兩人一棺。那棺木發出淡淡的清香，與醫門那口留人棺明顯不同，帶著種明顯的生機感。

　　倪玥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是從棵樹的角度看當日之事，而玦素將周圍之物的靈犀匯聚成音，重現了當日之聲。

　　月朗星稀，微風撫面。玦素現身，驚動了倪祈。他看著玦素走近，臉上有兩分錯愕。

　　“費勁心力她也最多有知三日，且還要受那牽魂之痛。魂醫醫魂，不該羈魂。”

　　倪祈一直緊握的雙手松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縫露出星點玉色。他沉默良久，輕輕開口，那聲音飄渺茫然，幾乎與玦素一樣，“是啊，羈魂違天……，可吾妻不曾得我只字片語，該如何釋然而行？”

　　玦素不置可否，緩緩移步棺前，閉目而立。倪祈不知道這位鬼魅般的大師引在做什么，只是靜靜看著。

　　微風牽起玦素的衣角，輕輕掃動著留人棺，似乎女子柔然細語，撫人心神。玦素睜開眼睛，琉璃煙色的瞳仁跳動著月亮的光華，“你沒感覺到她的心么？她說她知道，她說她很好！”

　　倪祈渾身一震，只有一雙手依舊穩如磐石。他看著玦素，卻不像旁人一樣覺得玦素瘋了。終于倪祈垂下手，輕聲道：“是學生著相了，身為魂醫，卻執著于體生魂聚，學生慚愧。”

　　“愛可存身，更可穿魂。”玦素淡淡道。

　　倪祈仔細咀嚼著這句話，眉眼頓開。他低頭看著聞人惜，溫聲道：“愿意等我同行么？不用太長時間。”

　　玦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打量倪祈。倪祈見狀，向玦素攤開了手掌。掌心赫然是一雙靈心佩環，還有一把熟悉的桃木劍。

　　串瓷玥悲凄又心驚。這是什么意思？

　　玦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對倪祈點了點頭，“她愿意。”

　　玦素退離倪祈，遠遠退坐于樹間，仰頭閉目，似乎在聽風耳語。

　　倪祈俯身，替聞人惜理了理長發，從懷中掏出一枚藍綠色的雀簪，挽在她發間。又將手中靈心佩環取了一樣，放在她心口上。倪祈望著聞人惜輕輕一笑。串瓷玥覺得此時的倪祈與之前不一樣了。他一雙眸子流光溢彩，腓色暗動，奪了月亮光華。

　　倪祈一掌推回棺蓋，將靈心環與桃入劍小心放進懷里。舉棺離開。微風吹來，有云追月，半掩還露。兩側花木突然在月下齊齊怒放，香氣瑩瑩，滿了全谷。倪玥知道，這是玦素送給兩人的禮物。

　　……

　　喜茉谷消失，榕樓重現。

　　倪玥擦了擦眼睛，哽咽問道：“如何與他同行？什么意思？”

　　“那是斐木，加上倪祈手上異寶可保人犀不散，直到異寶離身。”玦素聲音淡淡。

　　倪玥不知道斐木是什么，臉上有些茫然。但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拜別玦素。

　　就要轉出宜修峪，玦素的聲音又飄了過來，“心可穿塵。”

　　“什么？”禾焰完全摸不到頭腦。

　　倪玥了解他的感覺，剛認識玦素時，自己最常說的詞就是‘什么’，而玦素似乎永遠都不明白別人為什么總這么問。

　　倪玥解釋，“無事，大師引在指導我的犀音。”

　　禾焰搖頭不再問，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天音谷。倪玥簡短告訴禾焰犀音幻境中所見，各自消化了這一番驚人信息之后，兩人同時開口：

　　“斐木有何特殊之處？”倪玥問。

　　“居然是這樣！”禾焰聲音沉悶。

　　好笑驅走了幾分沉重，禾焰微笑解釋道：“斐木取材于斐樹，這樹極其少見，聽說只長在靈宮中。這樹的奇異之處是即便被砍伐也會一直生機盎然。所以，真正的斐木留人棺是前朝用來收斂帝君用的。現世留人棺的外觀與前朝一樣，但材料卻是果香絲楠。聽大哥說那是因為絲楠的氣息與斐木有幾分相似，但其實并沒有斐木的功用。我當時也問到斐木的功用，大哥只說了句，‘既然叫留人棺，自然是留人。’今日我才明白這‘留人’的意思。大哥不光真的將聞人惜的尸骨帶上了山，還將她的身與魂一同留在了留人棺中。”

　　倪玥嘆息，心中說不出的復雜。

　　禾焰也嘆道，“靈心佩會讓聞人惜等到大哥的魂！”

　　“什么意思？”倪玥看向禾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