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點子不合,大婚后的兩人在其它事兒上都盡心盡職地配合彼此。太子妃需要出席的場合,串瓷玥都一絲不茍地完成著所有的體面,連自己不喜歡的應(yīng)酬也做的十分完美,除了身份,旁人倒是挑不出一點錯來。輫子堯與太子妃同進(jìn)同出,輕描淡寫地,正常又不正常的護(hù)著串瓷玥,誰都弄不清楚這太子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倒是沒有人敢輕易怠慢這位上不了臺面的太子妃。
隨著時間的推移,串瓷玥對輫子堯的認(rèn)識漸漸多了。第一次讓串瓷玥決定為這位臨時夫君做些什么的是福城肆。玉惠世家大族林立,但同所有富庶的城邦一樣,吸引了前來討生活的眾多百姓,大都依世家而活,也受制于世家。但人總有年老體弱的時日,除了個別被世家重用,老了也會供份衣食,大部分都是靠著兒女過活。兒女孝敬又走運(yùn)還好,雖然不富裕,但至少能老有所終。但還有許多是不走運(yùn)的,所以盛元的城邦大都冰火兩重天,高門府邸比著雅致,平民百姓求著宿食,各有各的追求。
輫子堯在提出新稅政時就曾提出,新課稅的一半會用在百姓的生計上,所以在西北部享水低地建了福城肆,用來周濟(jì)幫扶無人所養(yǎng)之人。希望玉惠不會再路露凍骨,涼了人心。新稅政失敗后,這福城肆一直空著。不過在輫子堯外出游歷后不久福城肆開了遍地鈴蘭,參與玉惠之亂的幾大世家府宅不安,多少都出了些亂子,又傳言說聞人惜冤死時,天生異像,有閃電劈在玉惠的福城肆上空,于是福城肆的捐箱里開始出現(xiàn)了大量銀錢,這福城肆算是運(yùn)作起來了。
輫子堯?qū)Ω3撬潦株P(guān)心,串瓷玥夫唱婦隨,常同太子一同出入此地,還一呆就是半天,有時禾焰公子還被拉到醫(yī)館給人看診,引起了轟動。但日子多了,串瓷玥知道福城肆出多進(jìn)少,輫子堯常常愁眉不展。一日偶然聽到鈴蘭犀音,串瓷玥不禁心中惻然。
在回去的路上,串瓷玥主動問道:“太子當(dāng)初想要全門屬的奉銀是……為了福城肆?”
輫子堯回神,“你還記得這事?”然后點了點頭。
“你要求全門屬有盛元皇室名號也是為了錢?”
“是啊,輫家之所以能坐穩(wěn)這個位子是靠著軍權(quán),但盛元的經(jīng)濟(jì)命脈卻不在皇家手里,養(yǎng)軍靠得是幾處金礦,那早晚會用完。只有掌握經(jīng)濟(jì),才能為這個福城肆,甚至是無數(shù)個福城肆找到根本,而不是他們省出來的幾吊錢。”
一路上,串瓷玥有些失神,而輫子堯也思慮重重,馬車?yán)飿O是安靜。
第二日輫子堯?qū)⒐呐炅?,讓酉宗將一部分送到宮里讓父皇過目,一部分送至各府衙去。站起身來到串瓷玥身邊,問她有沒有小廚房計劃。串瓷玥將最后一筆寫完,將墨跡未干的宣紙倒扣過來,抬頭看向輫子堯,斟酌道:“太子,臣妾有話同太子說,但是……無論是什么,請?zhí)硬灰鷼猓膊灰底镉诔兼?,否則……臣妾下廚做的好吃的都不給太子吃。”
輫子堯樂了,“這個威脅新鮮,而且對本太子還挺有用,說吧。”
“太子以前想世家分些羹給民,想法不錯,但太子想沒想過……輫家其實也是世家。若真是想天下大公,其實輫家應(yīng)該走在世家前面。但別說太子您肯定不想這么做,就是真這么做了,世家也不會效仿。現(xiàn)在太子想攬下盛元的經(jīng)濟(jì)命脈,攥了世家的脖子,收了各洲的權(quán),再仗權(quán)濟(jì)民。其實……是在向風(fēng)啟靠攏。但風(fēng)啟強(qiáng)權(quán)下的百姓還不如盛元。”
“那是因為風(fēng)圣之也好,風(fēng)元潞也罷,都是不是明君!”
“太子說的沒錯。太子能保證自己……一定是個福澤百姓的明君嗎?除非太子是個完人,但太子不是,沒有人是。也許太子初衷美好,但有一日大權(quán)在握,沒有制約之時,初衷也許就變了。即便初衷不改,一言堂的結(jié)局也從來就沒有好過,因為,即便是太子,”串瓷玥擔(dān)心地看了輫子堯一眼,見他專心聽著,面色平靜,于是繼續(xù)道:“也可能會犯錯。如果太子愿以濟(jì)民為大的話,臣妾倒是有些想法。”
輫子堯靜靜地聽完,沉默片刻突然道:“串瓷玥,你的膽子太大了!”串瓷玥在座位上悸縮了一下,不敢看輫子堯。她自也知道這席話大逆不道,砍頭都夠了。而輫子堯這語氣聽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串瓷玥咬牙等著他的怒氣爆發(fā),卻聽到邦的一聲,輫子堯摔門而去,只留下一室硝煙。
串瓷玥松了口氣,感覺逃過一劫,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面兩日串瓷玥沒敢再入書房,只是將信箋處理好了偷偷跑到書房門口交給屈鳳還,酉宗目不斜視,書房里也沒有動靜,串瓷玥知道自己提前‘失寵’了,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但想想自己頂著一堆麻煩事兒,還為他的事操心,還操心沒好報,就回神準(zhǔn)備多操心自己的事兒,要知道那第四件首飾還沒著落呢。
于是,恢復(fù)‘自由身’的串瓷玥回了趟串府。禾焰根本未置辦什么宅子,一直在串府住著。串瓷玥說了也白說,只得由他。而禾焰得了串瓷玥的信兒就忙了起來,從串瓷玥回到家就一直陪著她說東說西。
中午用飯時,串瓷玥終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伺慈呢?怎么不一起?”
禾焰這才想起自己有位‘夫人’,于是差人將她叫來見串瓷玥。伺慈規(guī)矩行禮,依舊少言,只是低頭默默吃飯。禾焰看到她突然想到一事,“瓷玥,湯藥一直用著,若輔以針炙能更好的散斂血氣,我已經(jīng)訂好針方,今日正好來了,就讓伺慈試一下,若是效果不錯,我可以隔段時間帶她去府上為你施針,串瓷玥點了點頭。
伺慈雖然不能隔空施針,但一雙手果然巧妙,串瓷玥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在針炙,只覺的寬衣睡了一覺后,身體就輕巧有力了許多。串瓷玥笑道:“伺慈的手同禾焰哥哥以前的一樣精妙,怪不得同禾焰哥哥有姻緣。”
伺慈沒有什么表情,只有兩個字:“不敢。”
串瓷玥本想同她多說說話,見她這樣,覺的好生無趣,于是與禾焰湊頭琢磨伶心佩的下落。這幾個月禾焰讓人翻遍了串家的每一處府邸,都沒有有伶心佩的線索,兩人一籌莫展。
串瓷玥喃喃道:“哥哥一定沒想到盒中的首飾就是傳說中的靈芯玉藥,否則如何會讓這些東西散在外面,早就找了?!?p> 禾焰點頭,“除了靈心佩,還得弄清楚怎么找到生靈制煞。大哥的發(fā)現(xiàn)與岱七裕的猜測讓我覺的麥離失蹤一事似乎是個關(guān)健,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訪此事,最好能找到麥歡?!?p> 天色暗藍(lán),樹影發(fā)烏,串瓷玥不能不回府了。禾焰送她離開后,一直站在門口,似乎在欣賞殘陽西落,直到一個無波無瀾的聲音響起:“公子,該用晚飯了?!?p> ……
串瓷玥回到雅馥院,兩個婢女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上前恭敬道:“太子妃這幾日一直未去主院,太子無人侍候,……太子妃最好關(guān)心一下?”
串瓷玥知道兩個丫頭的心思,但想想自個早晚要‘失寵’,她們還是早適應(yīng)的好,于是搖頭不語。兩個丫頭又互相看了一眼,只道是個不懂事理的,垂頭離開。
這約是串瓷玥自成婚后最安靜的日子了,串瓷玥有種回到在心居的感覺,倒是自在的很。自己沐浴更衣,滅了燭火準(zhǔn)備睡覺。正要放下帷幔時,外間房門突然大開,一股冷氣躥了進(jìn)來,輫子堯走了進(jìn)來。
串瓷玥抓緊了被頭,只露了眼睛看他。輫子堯徑直走到床前,低頭看她。串瓷玥一雙大大的水眸在黑暗中發(fā)著光,不動也不說話。輫子堯坐到床上,自行解了衣服,與串瓷玥靠在一起。
串瓷玥一雙眸子轉(zhuǎn)了好幾圈,身子僵硬,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就這樣半晌,終于聽到輫子堯輕輕道:“瓷玥,我們……調(diào)和一下???”
串瓷玥抿唇無語,這……也是太子妃的本份之一。一番情動后,輫子堯摟緊她,將下頷放在她的頭頂上,“我不是生你的氣,只是……那話千萬不要再對別人提起,尤其是父皇。父皇與老師在立國之前一直交好,但對如何治理盛元看法卻不一致。盛元的軍制,城防父皇都聽老師的意見,但對于治理盛元,……我知道老師曾一再提起類似的話,而父皇怒了!也是因為這個,你們串家才離開了玉惠,退出了朝堂?!?p> 居然父親也是這樣的看法!居然是因為這個父親退出玉惠朝堂的!串瓷玥有些吃驚,她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
輫子堯又道:“我看了你寫冶國之方,雖然不能實現(xiàn),但……,”他低頭看了看串瓷玥的眸子,在她耳邊輕輕道,“……你說的是對的?!?p> 串瓷玥的心猛地一動,輫子堯能看到黑暗中串瓷玥眸中閃動的光亮。串瓷玥終于說話了,“你覺的我說的對?”
“是啊,但對一個太子來說,很難接受?!?p> “……,我從未想過你……會覺的對?!?p> 輫子堯不解的望著她,“那你為何還要說?”
“見了母后,我想了很多。想著上天既然將我放在你身邊,即便只是暫時的,也要盡自己的本份,做有益于太子的事,還要說有益于太子的話?!?p> “……如何是有益于我?”輫子堯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