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七裕又道:“不過,看禾全引和子車全引這個樣子,要是直接動手,很可能會損失兩個全引,不劃算,而且要是損失師宗我,那就更不劃算了,所以本宗的意思是能不動手就別動手了。”
一屋子人疑惑的看著他。岱七裕又探頭去看露出一只眼的倪玥,“倪全引,按全門規,你當死!”倪玥輕咬下唇,點了點頭,心里有些模糊的好笑,那時求死沒死成,現在想好好活著卻又活不成了。
“但你倒是還有個活下去的機會。”倪玥瞪大眼睛盯著岱七裕,幾人也都豎起了耳朵。“門規不是不能變,大師引有兩次機會改門規。一是接任大師引一職時,二是以大師引的身份離世交職之時。你的炫師引很明顯只剩下后面這個機會了。所以只要殺了炫師引,全門門規即可按其遺言改變,你就可得赦。而且以現在全門的情況,你能直接成為下一任全門大師引。”
“師宗您別說了,您知道這不可能!”倪玥驚恐的說。
“若是炫師引本來就不久于人世了呢?”岱七裕極其安靜地說著驚人的話。
倪玥一征。
炫渡安則看向岱七裕,“你!”
岱七裕點了點頭,“你既然一心想幫你的學生改了門規,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了。‘苦擇’是個不錯的死法。”岱七裕的聲音有種無奈與掙扎,也有種擲地有聲的堅決。
“苦擇?”倪玥一驚。苦擇是味奇異的藥,同一醫理因體質不同方子變化萬千,錯一樣就從奇藥變為毒藥了。因為方子變化過多,所以若要解毒性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等配對了解方,苦擇早就發了,苦于選擇,是為‘苦擇’。
倪玥大驚,推開屈鳳還,撲到炫渡安身邊,伸手按在他手腕上。果然,他的脈相非常緩慢,明顯是有問題。倪玥忙叫禾焰。
禾焰把脈后垂下手,向倪玥搖了搖頭,“沒錯,而且已經發了。”
倪玥這回是真怕了,要知道炫渡安與洛鶴莂于她來說是老師,也是半個父親。倪玥忙給岱七裕跪下,磕了個頭,“師宗,是倪玥的錯,與我師引無關。我們不修改門規,求你救我師引,殺了我便是。”
炫渡安這會兒安靜下來,看著岱七裕低笑了幾聲,“當年他說你除了足夠理智,還穩忍狠,足掌煊學。這些年我只看到了前兩個,今日終于體會到第三點了。你說的沒錯,我是想放過倪玥,今曰懲戒我,我無話可說。”
炫渡安又扭頭看向倪玥,頹然嘆了口氣,道:“若沒了你,全門還得等多少年才能有下一位全引?我的希望本就沒剩多少,于我你是唯一的希望了。其實我也想過這個法子。只是……我也惜命。你說的對,全門之義誰又能做的心甘樂意呢,即便是我,我沒有決心舍了自己保一個看不到的全門將來?全門不可尋仇,但卻又為何總要替天行道呢?罷了,大師宗這樣做,倒也逼我做了個選擇,用我的死給全門找一條路!廢全門規!”說著,炫渡安沖開了一直封住的穴道,倒了下去,禾焰忙一把抱住他。
倪玥哭著求岱七裕救人,岱七裕面色冷寂,他注視了炫渡安一會兒,“炫兄不愧是一門大師引,替全門做了個重要選擇……,那么……”
岱七裕停下,看著禾焰道,“怎么?”
禾焰皺眉,道:“炫師引應該是早年服過無藥草,雖然‘苦擇’已發,但還有氣息,還好現在應該該是沒什么疼苦。”
岱七裕卻急了,“什么?那什么時候能徹底了事?”
禾焰覺的這話問的奇怪,但還是回答道:“至少還有兩個時辰。”
岱七裕搓了搓手,似乎為了難“可半個時辰后就是最后期限了,他不死全門規就未廢啊!”
幾人對岱七裕的教條完全沒有準備,難以置信的互相看了一眼。
屈鳳還不滿道:“死個人要不要這么嚴謹?果然是做學問的地方!死也不去煊學,腦筋太死!”
子車予沉默地站在一旁,眸光閃動,似乎想說什么。
岱七裕看了他一眼,突然大聲道:“那半個時辰后再說!有沒人給上茶!”,喊完自個跑到東房坐著去了。子車予腦袋里的那點兒想法就這樣沒被吼沒了。
楊光知道自己大概是闖了禍。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能干預的。他蒼白著臉愣在那里。直到岱七裕跑到東房,他才滿臉擔憂的看了幾人一眼,慌慌張張跑了出去。不一會東房卻傳出岱七裕懶洋洋的聲音:“小子,別下毒啊,也別吐口水,你干什么我都知道。”說完咣當一聲,什么東西打碎了。
這邊,禾焰看著失神的倪玥道:“事已至此,別辜負了炫師引,沒解藥他必死。”
倪玥搖頭,“得與失不是這么算的。”
“那你要怎么做?”禾焰道。
“不知道,我只想他好好的。”
“為你自己想想好不好,他為你死了,結果你再白丟一條命?炫師引會九泉難安的!”
“禾焰哥哥,我早就是該死了。”倪玥一臉哀傷。
禾焰看了看倪玥,自是明白她的堅決,于是也一臉堅決道:“好,你不動他,我動,一口氣而已。”說著手中銀針刺向炫渡安的頸間。
倪玥大驚,魂力上行,擋在炫渡安前面打掉了銀針,“不,你是個大夫,你不能做這種事!”
禾焰又射出一針,“給無救之人個痛快雖有爭議,但醫門不強求。”
倪玥不語,魂力大增,漸顯陰冷。
禾焰大驚,“收了魂力!”見倪玥不從,馬上收手,咬牙道:“好,我不動他,你收了魂力。”
倪玥這才收了魂力,但自己仍舊卻擋在炫渡安的面面。
禾焰看了她一會兒道:“好,那就是要么我殺了岱師宗,要么讓岱師宗殺了我。”
“不,禾焰哥哥,這事到此為止吧。本是我一時糊涂,棄全門犯門規,今日又害了炫師引,死就死吧,免得搭上更多的人。禾焰哥哥,求你。”
禾焰不語,只是垂手立在一旁,靜靜等待著。子車予瞇著眼看著,不動也不說話,似乎還是在拼命抓著剛才消失的想法。燭火忽明忽暗。時間就是這樣,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跑的卻更快了。更鼓一下下的敲著,也一下下重擊在幾人的心上,匡匡做響。禾焰甚至分辨不出那是更鼓還是自己的心跳,只覺的背上和手心上都是冷汗。
岱七裕吃飽喝足了,背著手溜達過來。看著坐在軟榻旁垂著頭的倪玥道:“想好了嗎?”
倪玥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她輕輕道:“有什么可想的,岱師宗,我知道煊規如山,門規如嶺,想動什么都有代價,但這個代價不是我師引該付的,不要動我師引,您殺了我,救我師引。”
岱七裕剛往前走了一步,禾焰站了起來,子車予也躍了過去,指尖移向腰間。岱七裕嘆了口氣,搖頭道:“你這個丫頭我倒也喜歡,而渡安兄也要留你的命,既然這個屋里五個人四人都是這么想的,干脆壞人我做,我替你殺了渡安兄好了。”
話音未落,岱七裕氣劍已到,直指炫渡安喉間而去。禾焰與子車予不知道是當攔不當攔,回過神時,卻發現倪玥已經站起身來,一臉堅定的看著岱七裕,氣劍已到她面門,一頭秀發四方飄垂,洋洋灑灑的劃出千重墨跡,書寫出一個女子的堅決。同時她的右手卻已經壓在自己的命脈上,毫不猶豫的按了下去。
倪玥失去意識前,聽到一聲“不行……!”很是凄厲,倪玥模糊想著,那是禾焰哥哥。
……
倪玥是在爭吵聲中恢復意識的。一片黑暗中,兩個聲音越來大。
一個怒道:“我告訴過你,這丫頭有主意著呢,你怎么會不防著!”
另一個道:“我怎么會知道她會對自己下手?”
“你是岱七裕!你就應該知道!”
“岱七裕怎么了,我又不是活神仙!再說這不救過來了嗎?”
接著是呼哧呼哧的憤怒鼻息聲,還有手掌拍上肩膀的聲音。
那個聲音似乎沒那么氣憤了,卻道:“拿來!”
“什么?”
“十兩銀子!”
“哦,給你給你。真是!”
“愿賭服輸!”
“好好好,給你二十兩,你別沖我發火了。不,還是十五兩吧,從宴喋那兒弄的解藥還費了我五兩呢。”
有個冷冷的聲音道:“讓開,她要服藥了。”
倪玥感覺自己身下的床鋪往上抬了抬。
一個聲音遠去的聲音道:“我去看看這河塞,很久以前來過一次。”
另一個遠去的聲音道:“我去吃點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