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市第二人民醫院。
明晃晃的日光燈在頭頂上閃爍著，消毒水的氣味直沖進吳能的鼻腔里，吳音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沉沉睡去。
吳音的病看起來很嚴重，吳能帶著她到醫院之后，很快醫生就建議把吳音轉到ICU病房里。
“ICU病房押金兩萬元。”繳費處的護士說。
兩萬塊？
吳能愣了愣神。他從孤兒院離開之后一直省吃儉用，但是打工賺來的錢要供他和吳音兩個人的衣食住行，驟然間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
“你要是不付的話就先走吧，后面人還等著呢。”護士補了一句。
兩萬塊，這還只是ICU的押金，后續治療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人都說醫院是無底洞，有多少錢都能吃下去，此前吳能還不了解，可是如今吳音病倒了，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無底洞有多么深不可測。
吳能咬了咬牙，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來。
“這張卡里有一萬八，我身上還有兩千。”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麻煩您收一下。”
那張卡里裝的，是吳能幾年來攢下來的，他自己和吳音未來的大學學費。
這是吳能一直以來的夢想。他想有朝一日能進入大學學習，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讓當年拋棄他的親生父母后悔！
可是如今，為了吳音的命，他只能跟他未來的大學生活告別了。
更可怕的是，這點錢，也只不過夠ICU兩天的花銷。而現在，吳能根本不知道吳音要在ICU里住多久，他也不知道吳音未來的治療費用從哪里來。
錢，錢，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是這么多的錢！
吳能急急忙忙地趕回急診區。吳音已經被安放在一張護理床上，正被護士們推著前往ICU。吳能急忙跑了過去，他看到吳音靜靜躺在那里，就像睡著了一張，胸口微微有些起伏，臉色還是蒼白一片。
“這孩子的癥狀我們也沒有見過。”在病房門外，醫生一臉嚴肅地看著吳能。“但是她的狀態不太好，心跳很慢，恐怕……有危險。”
吳能感覺像是有一把巨錘砸中了自己的頭。他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
“有危險，”他咀嚼著這三個字。“您是說吳音她？”
醫生沉重地點了點頭。
“醫生，請您一定要治好她啊！”吳能感覺自己的腿一軟，險些倒在地上。“我就這么一個親人了，請您一定盡全力治好她啊！”
“我們會盡力的。”醫生回答道。“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這孩子的醫療費用問題。我建議你提前做好準備，以免延誤了后續治療。”
錢，錢，錢，又是錢……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錢真的寸步難行。
“如果你想救回你妹妹，”醫生嘆了一口氣。“那就要做好長期治療的準備——實在不行的話，就賣房吧。”
賣房？
吳能苦笑一聲，如果有房的話，他當然也舍得賣房。可眼下，他們住的房子還是房東租給他們的，他又哪里找得到一套房子賣出去給吳音治病！
賣房，賣房……吳能不自覺地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敲打著。如果說在現在這種局面下，還有什么人能救吳音的話，那也只能是劉巖了吧！
從小，吳能就和劉巖一起在孤兒院里長大，倆人的關系也一直很好。后來劉巖被一家人收養，他們之間的聯系也少了一些，但每年給院長掃墓的時候他們還是會見面。
對，去找劉巖！他應該能先借給自己一筆錢給吳音看病！
……
二十分鐘后，帝龍灣小區。
吳能匆匆忙忙地下了出租車。天色已經很暗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天上已經下起了雪。雪花一片一片飄灑下來，在地面上堆積了薄薄的一層。
吳能跑進小區，沖到一幢高樓前，按下了前往12樓的電梯。
電梯轉眼間就到了，吳能快步走出電梯，對著1202的門敲了起來。
“劉巖，劉巖！”
過了十幾秒，房間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著圍裙的傭人站在門前，在她后面是一個穿著睡衣的男生。男生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打著哈欠，似乎正要去睡覺。
“劉巖，還好你在！吳音生病了！現在她在醫院里，醫生說可能有危險……”
“啊？你說什么？吳音病了？”劉巖好像突然清醒了一點。
“我想從你這里借點錢！”吳能急忙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吳音也是你妹妹，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一筆錢，未來我一定還給你！”
“妹妹……行吧，也算是。”劉巖抬起眼睛看了看吳能。“算了，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的好……吳能啊，咱們確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現在，咱倆不一樣了。”
吳能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向著心臟倒退，他的手腳都開始涼了起來，如墜冰窟。
“你說……什么？”
“我說，現在咱倆不一樣了。”劉巖說。“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孤兒院里的孤兒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父母，有了未來。咱倆不一樣了。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但是僅限這一次——未來我們不要再聯系了。你也別總來煩我了。”
他從兜里掏出一沓錢來，遞給了吳能。
“這里有兩千塊錢，算是我送你的，你也不用還了——反正你也還不起。”
“劉巖，你什么意思？”吳能不敢置信般地看著面前的人。他曾經以為他很了解這個人，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你怎么能這樣子……吳音現在有危險啊！她現在躺在醫院，人事不省！你……”
“對，我就這樣了。”劉巖手指一抖，那一沓錢從他手中飛起，然后一張張紛紛灑灑地落在地上。“你到底要不要錢？要的話，拿了錢趕緊走人，以后別再來了！”
“好，你的錢，我拿走。”吳能痛苦地說。“我不白要你的錢，算我借你的，一年之后，我雙倍奉還！”
“切，一年之后？雙倍奉還？”劉巖不屑地揚了揚嘴角。“吳能，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再看看你腳上的鞋，雙倍奉還？你全身衣服加起來都不到一百塊，你拿什么還我四千塊錢？”
吳能沒再回答他。他轉身朝向旁邊站著的傭人。
“麻煩您給我拿一張紙，一支筆。”
傭人有些為難的看著他，又看了看劉巖。
“拿給他吧。”劉巖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
過了一會兒，傭人將紙和筆拿了出來，交給了吳能。
吳能蹲下身，把紙放在地上，“刷刷刷”的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才再次直起身，將寫好的借條遞給了劉巖。后者隨手接了過去，看了一眼，就塞進了兜里。
“呵呵，隨你便吧。”劉巖嗤笑著。“記住我說的話——以后別再來煩我了！”
吳能沒有回答，他彎下腰，將那兩千塊錢一張張的撿了起來。每撿起一張，他都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一張，兩張，三張……
十四張，十五張，十六張……
二十張。
他將這些錢撿了起來。
“我們十七年的友情啊……就值兩千塊錢？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吳能突然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能自制。
“真是一筆好買賣啊，劉巖。”
他舉起這兩千塊錢，然后，用力撕了下去。
嘶，嘶，嘶嘶嘶。
二十張紅色紙幣，變成了一地碎屑。
“吳能，你瘋了吧！”劉巖罵道。
“我瘋了嗎？也許吧！那又怎么樣？”吳能狠狠地說道。“劉巖，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看錯你了！你和你的錢，我一樣都不要！”
他推開門，不顧身后劉巖的罵聲，自顧自地走了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