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霆手下一共有四大兇匪,再加上在龍骨田傾力扶持的苗勁,才能夠在西蜀道坐穩自己匪王的寶座。但每個人都會老,即使年輕時再怎么威武不凡,可依然要為自己老后求一道護符,所以,熊霆在苗勁的引薦下,選擇了提攜一下那個年輕的土匪陳三。
可是這次龍骨田,黑水溝都迎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一個沒了老大,一個元氣大傷淪落為寥寥十幾人的小匪窩,雖然不會影響到他晚年的生活,也不會動搖他的根基,但終究不能任由這兩大地方落入其他人手中。
就在他準備行動時,龍骨田發生了一場突然的權變。
苗勁死在靈官縣的刑場,手底下的得力干將也相繼折損,最有可能坐上苗勁位置只剩下兩人,光頭土匪和沖豹,其中又以光頭土匪最有信服力,雖然話多,但能力出眾,辦事機靈,最重要的是,不嗜殺、而沖豹除了與一眾土匪平日關系不錯外,才能平平,難以擔起大梁,而又有些清高,覺得自己不比一般的土匪。
可就在一個夜晚,沖豹在只有幾人知曉的情況下,在光頭土匪睡得迷迷糊糊時,一刀割下了光頭土匪的腦袋,成了剩下三十幾個土匪中,最有資歷的那位。
而在黑水溝,陳三回來后,一直在養傷,將權力都放任給了梁屠,隨他去決斷黑水溝的大小事宜。
不用苦肉計,他沒有理由回到西蜀道,還不被熊霆懷疑,之前李青洲兩刀恰到好處,一刀將唯一的知情者斃命,一刀讓他的身份無限“清白”。接下來,在這個西蜀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能得到熊霆的鼎力支持,這個老匪王實在太老了,遲暮之年,壯心失已,只能寄希望于這些“后生”中,土匪不成家,熊霆需要一個給自己養老送終的“兒子”。沒了苗勁,手底下的幾個得力手下各懷鬼胎,他陳三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些眼饞黑水溝這塊肥肉的土匪,都收到了西蜀道老匪王放出的消息,只能憤憤不甘。
“陳三我的人,誰也不能動。”
養傷期間,陳三在那個屬于自己的房間里,聽著床頭邊一旁安桃的讀書聲,偶爾安桃會問些書上問題,讓這個看上去無所不能的土匪頭子答不上來,只能裝昏睡過去。天氣好的時候,陳三也會出去透透氣,陪著安桃在黑水溝放風箏,受了傷的陳三臉色有些蒼白,不時會咳嗽幾下,讓懂事的安桃放下手中的風箏線,說:“三叔,風大,我們回去吧。”
從靈官縣回來后,陳三身體消瘦了不少,對安桃的關心,總是笑著讓安桃自己玩,他沒什么事。比起回去躺著,還不如在這山野里,有小孩子的無憂無慮,花草樹木的生機盎然,一只蝴蝶扇動著翅膀慢慢飛向紙鳶。
他想到了那個在京城里,孤零零的,被眾星捧月卻只有天真的少女,沒有遙南郡主的身份,也不是被囚禁,更不會是逆賊的女兒。在他眼里,許秋陽就是許秋陽,好看就是好看。
他也會想到一年比一年更老的周嵩,小巷子里深居簡出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的謙謙書生,還有沒有練劍的孟三,帶走天山重寶的青年要離,心中只剩下仇恨的諸葛小小……
陳三不知道他還要在這待多久,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
熊霆也來過一次黑水溝,只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要陳三好好養傷,以后的日子還長。雖然說得有些委婉,但明眼人都聽得出,熊霆已經有意培養陳三,或許在過往的幾十年中,熊霆也曾遇到過無數個陳三這樣的年輕人,最后也只是選擇了一個苗勁。
陳三救回黑水溝的時候,已經氣息奄奄,性命垂危,只說是與李青洲演了一場戲,但終究還是拿著自己的生命在賭,賭一個熊霆賠不起,賭一個梁屠重情重義。所以回來后,陳三將黑水溝的大權放給了梁屠,給了梁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雖然黑水溝如今只剩下十來個人,但誰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在整個西蜀道都會有黑水溝的一席之地。
五月末,六月初,陳三來西蜀道已經快有兩個月,如出淤泥而不染,身上始終沒有一點兒匪氣,但又如天生的江湖種,年紀輕輕,一身江湖味。
梁屠當了黑水溝的老大,卻還秉行著陳三的規矩,只剩下十來個土匪也不管是否攔路搶劫,還是下山搶劫,只要每個月還能分到幾兩銀子,有酒喝有飯吃就夠了,黑水溝沒有了往日的熱鬧,但也不再那么嘈雜,只剩下每天崔老頭的剁菜聲,安桃的讀書聲。
……
……
趙韓說是色膽包天,但終歸是師出有名,落在趙鐵拳,韓水仙夫婦眼里,這個兒子終于有了些擔當,可以為鐵拳幫分憂,不再是那個寒州張揚跋扈,惹是生非的趙公子。
在梅州城里,趙韓一直沒能得見周姨韻,于是愈發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在那小宅子外選擇了一處客棧住了下來,每日里盯著小宅子的動靜,可讓他有些疑惑的是,小宅子里的女主人像是不出門一樣,整日里不見蹤影,于是在一個夜里,按耐不住的他終于潛入了小宅。
像倪云遇到他一樣,他也遇到了一個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翩翩身影,有著如楊柳般的曼妙身姿,柳葉眉下是一雙勾人魂魄的狐貍眸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他就失魂落魄,像是喝了酒后的迷離。
他知道這不是周姨韻,那個名動天下的美人早已過了芳華,雖然風韻不減當年但始終不再年輕,這位映入他眼簾的女子不過二十出頭,卻是天生的尤物。
女子沒有開口問他是誰,只知道這是個不請自來的登徒子。
隨后他就聽到了一聲輕喚,便知道了眼前女子的名字,“細腰”。
趙韓愣在原地,平日里的那些風趣都被拋了掉,倒是韓金葉先行反應過來,身影驟然消失,出現在了楊細腰的身前,伸出一手掐住了后者的脖子。
楊細腰沒有大呼小叫,也沒有驚慌失措,遭到韓金葉的突襲,只是有些艱難的搖了搖頭,給了一個眼神,楚楚可憐又有些倔強,趙韓頓時有些憐香惜玉,讓韓金葉小心著些對待,不然惹惱了這位美人兒,他以后還如何一親芳澤。
見侍女沒有回應,有一徐娘從大廳里走了出來,一襲素潔的白裙,有著淡淡的拂云眉,一雙眼睛不是桃花,不是丹鳳,只是看著那雙眼睛,就像看到了天下的秀美河山,天上的日月星辰,宛若藏了一幅畫卷在里邊。不是周姨韻,世間再無這等食煙火的神仙女子。
趙韓呆在了原地,韓金葉的手指松了松。
看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周姨韻顯得很平靜,但也有些怒意,畢竟韓金葉的手還掐在細腰的脖子上,既粗魯又無禮。
趙韓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也就做了一個最蠢的決定,讓韓金葉放開了楊細腰,當下,他便還是那個風度翩翩,可讓少女懷春的趙公子。
楊細腰走到周姨韻身邊,兩個人都無視了趙韓的風流做派,也不開口,等著這有些白癡的年輕人道明來意,當然,不會是什么好意。
興許回了些神過來,趙韓盯著周姨韻的眼睛,好像要望穿山河,看里面有沒有自己的身影,然后問了一句:
“你就是周姨韻?”
這個問題有些白癡,也有些冒犯,而在趙韓問話的時候,韓金葉已經靠近了兩人一些,以防萬一。
周姨韻挑了挑眉,這個年輕人的眼神里毫不掩飾赤裸裸的欲望,讓她很敗好感,眉宇間和那個趙老王八神似,沒有回答趙韓的問題,周姨韻淡淡的說了句:“送客。”
不是在讓楊細腰送走東方先生一樣,雖然語氣不善,但還是講了禮數,而是呵斥,在讓這兩人滾蛋。
趙韓嗤笑一聲,對周姨韻無視自己十分不爽,到時候到了床上倒要看看你是否還有這般傲氣,他已經嘗遍了投懷送抱的廉價美人,對這些不理不睬他的反而更為青睞。
今天私闖周姨韻的宅子,沒被發現還好,既然發現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在周姨韻說出送客后,韓金葉使出兩掌,兩道罡風分別沖向周姨韻,楊細腰。
“送客。”既不是說給楊細腰聽的,也不是說給趙韓二人聽的,而是那隱匿在宅子里的人。
對于周姨韻來說,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人喜歡,年輕之時那些追求她的名流士子能從柳州排到梅州,即便是現在也依然有人念念不忘,期待有個回響,所以,周姨韻最不缺的還有錢,傳言周姨韻曾在一個客棧吃了頓飯,那雙筷子,那只碗,那把坐過的凳子,后面都被拍出了天價,關鍵是還真有人買。
從一開始拒絕那些追求者的大獻殷勤,到后面實在無可奈何,周姨韻便將那成箱堆放的珠寶美玉換了銀子,做了兩件事。
幫助天底下窮苦百姓,給自己在天保人投了份重保。
萬兩黃金,天保人最大的單子,保得終身。
一個老者擋在了周姨韻面前,輕松的接下韓金葉不算太重的兩掌,隨后雙倍奉還了回去,逼得韓金葉一躍身子,避開了那厚重的內勁,掌風落在宅子的圍墻上,生出了一個大窟窿。
周姨韻嬌嗔一聲:“你輕點,打壞了誰來賠?”
沒有賣弄風姿,周姨韻是真的很心疼,畢竟整個院子的磚塊都是陶瓷而做,貴著呢。
趙韓流了些冷汗,一旁的韓金葉也有了退縮之意。
然后他們就聽到了一句話,也明白為什么趙鐵拳為什么會破口大罵臭娘們。
只聽到周姨韻淡淡對老者說道:“打個半死就行了。”
隨后又對兩人說道:“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不服的話,讓趙老王八再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