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香樓從前邊看，除了門樓精致一些，倒是和其他的茶樓飯館沒什么區別。
繞到喻香樓后頭，走了許久，突然一直平整無他的墻上開出一扇小門來。
“掌柜的，客到！”
“柳掌柜，小兒犯了錯，在你門前口出狂言肆意妄為，實在是在是我教導有失。今日我帶著豐兒來賠罪。”
紫蘇帶他們進來時，這張大圓桌上已經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擺滿上精致的菜點。柳瀲聽到響動從側邊屏風里走出來，手上端著一壇未開封卻止不住香氣四溢的紅陶酒壇。
屈老爺心中有些計較，畢竟這里不是徽州，柳瀲也不是現在德高望重精神矍鑠的柳席麟，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宗城里到底還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好說話了。
“豐兒，還不快和柳掌柜賠罪。”
“柳掌柜……”
柳瀲一直在打量這位面色一直非常難看的小少爺。白白凈凈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從小嬌生慣養起來的。
“柳掌柜，掌柜的，您家店里頭今日是不是、是不是……”屈豐咽了咽口水，“是不是突然客人多了許多？”
柳瀲倒是完全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么一句話。
“豐兒！說甚么蠢話。”屈老爺心中一驚，忙不迭望向柳瀲。
屈豐沒有理會屈大爺，將有些茫然又有點緊張的目光賭向柳瀲。
他希望他是對的，這樣他或許可以將功折罪。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哪家的店掌柜會在外人面前承認這種事……
“屈公子的話可真讓人計較。”果然，柳瀲的臉色有些為難起來，但屈豐還想說什么，張口之前卻聽得，“倒是讓公子料中了，喻香樓今日確有此狀。”
柳瀲邊說邊揚起的笑臉晃的屈豐一時失神。
先開始她確實有所懷疑，這客人莫不是哪家特意送來的托，可這屈豐吞吞吐吐的……
而這一失神間，屈豐只曉得自己一陣心頭發熱，轉而對柳瀲的稱呼都變了。
“掌柜姐姐，我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您可愿意聽？”
屈豐可從沒講過這么長的故事，一路有些磕磕巴巴旁人倒也聽明白了大概。
雖是陷入了沉思，柳瀲瞧見屈豐說完話還是下意識遞上去一杯茶水。
“多謝掌柜的，您人可真好。”這話是屈豐發自內心說的。
屈老爺一邊暗暗吃驚于屈豐的故事，心中不由后悔當時未當回事去尋個仔細。另一邊又對于柳瀲的幾個舉動有些在意……
在門口柳瀲能極恰當化解他幾個尷尬，剛剛豐兒這般魯莽開口問，她也只是略作的思考便大大方方承認了。這該是說她幾分些忌憚屈家的勢力，還是她確實相信屈豐？亦或是……像剛才遞水那般，她只是貼心慣了？
“如此說來，那位丁懷大師和三兒究竟如何認識的，屈公子也不甚清楚。”
“這事兒我也問了，和三兒走的近的幾個也不知道。”說得又渴又餓，屈豐也不管他二爹有沒有動筷子。不是他不想講規矩，面前這燉雞實在是太香！
“二爺有何打算？”
“柳姑娘也是無妄之災，此人我屈家來查，你可放心。”
柳瀲盈盈笑起身幫忙倒酒夾菜。心下也算是微微松一口氣。她而今在宗城還只不過是一間餐館默默無聞的小掌柜，沒有主家庇護，還是要處處小心為好。
屈家若是肯出面這件事，那對她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畢竟屈家一個小廝打探一天消息和她打探一天消息不管是從成本還是效率來看她都不是個好選擇。
“掌柜姐姐，丁懷說你動了宗城的風水陣，是真的么？”屈豐啃著醬肘子含含糊糊突然開了口。
柳瀲瞧了瞧屈老爺的態度，這次屈老爺沒有出言呵斥反而悠悠喝上一口酒，仿若未聞。
果然啊，一聽到和自己生意有關系的事情，這老狐貍態度就不一樣了。
“屈少爺，您說我要是真有能耐改這偌大宗城的風水陣，哪里還有現在這安生日子過——各個王公貴族只怕要踏破喻香樓的門檻呢。”
屈豐大嚼肘子的動作頓了頓，繼而又開始沒心沒肺地掃蕩桌上的杯盤碗盞。
“掌柜姐姐，醬肘子可還有么？我還想吃。”
“掌柜姐姐，再向你討杯酒。”
“掌柜姐姐，那富貴丸子湯真好喝，再給我一碗唄。”
“掌柜姐姐……”
才一頓飯吃了大半的功夫，屈豐已經喊了柳瀲小幾十次。柳瀲一邊和屈老爺聊天敬酒，一邊快手快腳幫屈豐做這做那，耐心得很。
屈老爺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又覺著有些新鮮。
屈豐從小是被伺候慣了的，心氣又高。伺候不好不貼心的基本都不會上他家的飯桌。況且他哪里有過像這樣溫溫和和半求著人伺候他的？那都是喝來喝去趾高氣昂的。
有意思。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屈豐揉著肚子放下快箸，向柳瀲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到底還是孩子心氣，吃頓好的哄一哄，就笑開了。
紫蘇帶著人去會賬，屈豐看準了機會又蹭到柳瀲邊上：“掌柜姐姐。”
“屈公子有事？”
“掌柜姐姐，先前是我眼拙魯莽，還未曾和你好好道歉。”說完規規矩彎腰鞠上一躬，“請您別計較。”
柳瀲也不攔著他，輕輕笑著看。
待屈豐起了身以后，柳瀲接過一旁紫蘇遞上來的一個精巧食盒，塞到他手里。屈豐撓撓頭，小心探求地看著柳瀲。
紫蘇噗嗤笑出了聲，直道：“小公子若是好奇便打開瞧瞧，我家掌柜的一點兒心意，您看看合不合眼。”
確是幾層精致的點心，都是剛剛屈豐眼饞想吃又吃不下的。
不過是些觀察討好人的小伎倆，屈豐卻覺得這位掌柜姐姐真是對他下了很大的用心，當即感動起來。
“多謝掌柜姐姐，多謝掌柜姐姐！”屈豐忙不迭將盒子蓋好，小心提在手里，邊上小廝想幫他拿的手也撲了個空。
幾個下人面面相覷，今日屈小少爺和平常不一樣的很。
“掌柜姐姐，你若是遇上什么事兒，只管來我家，二爹定會幫你出頭。我手底下幾個也都是能打會掄棒子的，你放一千萬個心就是。”
“掌柜姐姐，上回那些人來的這么快，你可是有什么法子？告訴我唄，下回我也帶人來救你。”
“掌柜姐姐，你這兒……”
“掌柜姐姐，下次我來……”
“掌柜姐姐……”
柳瀲將人送到路口，屈豐還貼著柳瀲不停嘴。柳瀲也不催他，還是耐著性子聽他碎碎叨叨。
“好啦好啦，柳掌柜要做生意的，叨擾許久，柳掌柜回去罷，莫再理他。”
“哎，是了是了，掌柜姐姐該回去了。你下次可千萬來找我，我保準沒人再敢惹你。”
待車馬走遠，柳瀲側過臉看著不遠處喻香樓大門口水泄不通的人群，眼底只剩下一片清清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