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渙有一手好醫術,他在人間的地位大概和梨沙在魔界差不多。
每每有人含著淚找他看病,總是帶著笑回去。
嗯,至少我是這么覺得的。
終于在一個夜里,我偷了他的丹藥,他曾在我面前炫耀包治百病的丹藥。
我連南尋都沒帶,趁著月色逃出了周陌渙的家。
行了不知多久,終于到了魔界入口的那片常年彌漫霧氣的樹林。
可我現在這樣子進不去,只能坐在那入口處等待有魔出來,發現我,帶我進去。
我等到沉沉睡去,也沒等到那個能發現我的魔。
夜色中聽見有聲音在身旁淡淡道:“青衣。”
睜眼時已是天明,入目是床幔,床邊坐著的,是魔尊。
“魔尊?”我開口問道。
他有些無奈的笑道:“說過多少次了?喚殘殉。”
我急忙從懷中掏出丹藥遞給他,示意他吃下。
沒有任何猶豫,他端著一杯茶,將丹藥服下。
“青衣。”吃完后,魔尊領我下樓,“我陪你出去走走。”
“終于能和從前一般,與你在這灼灼日光下同游這繁華長街。”
他說著,微微抓緊我的手,“攜手同游,此刻就算死了也值得。”
我知道“死”在人間代表的意思,我皺著眉,突然想到周陌渙說的那四句詩。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青衣,懂什么意思嗎?”魔尊好像心情很不錯似的。
我點點頭道:“相公和娘子。”
突然握住我手的力道加重,我吃痛松手,魔尊就倒在地上,自嘴角流下一道血跡。
“小丑魚……小丑魚……”他閉著眼喚道。
我不知這是什么,是梨沙新研制的解藥嗎?
“魔尊?”我蹲下扶他靠在懷中,現下早已行至無人之境。
我抬手慌亂的擦去那道血跡,卻怎么擦也擦不掉。
“叫我殘殉。”他輕聲道,引來一陣猛咳。
我一只袖擦的血紅,“殘殉,殘殉,殘殉。”
我從未這么快的說過話,手指顫抖,聲音也顫抖。
“這斷魂藥,滋味不錯吧。更何況,還是你心愛的女子給你的?”
周陌渙朝我道,“青衣,做得好。”
我才明白,原來,包治百病的丹藥,是毒藥。
原來,他一直在騙我。
“殘殉。”我低低喚道,胸腔處疼得要命。
“以后,不信其他人,只信我好嗎?”他問道。
我使勁搖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呵!”懷中人站起身,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手摸了摸我的頭道:“青衣乖。”
“你?”周陌渙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魔尊:“你肯定是裝的,你不可能沒事。”
“你就這點本事?如何難得到本魔尊?陪你演這出戲,不過讓青衣看清而已。”魔尊話音未落,檜木已經現身抓住了周陌渙帶下去。
周陌渙仍然是一臉不可置信,最后化為凄慘一笑,“呵!那又如何?殘殉,你今日不死,遲早也會死!你借心而活,本就是逆天而行!當年你蒙騙青衣滅我滿門,不過是要找月華石續命。”
他大笑幾聲,“可我要告訴你,月華石我當年給青衣,她吞進肚里了,性命與青衣,你遲早要選!哈哈……”
那笑聲還響徹耳畔,我看著魔尊,依舊是熟悉的眉眼。
“殘殉。”我將他的手放在腹間。
好像寂靜了許久,靜到風停了,世界安靜的只剩下眼前這人。
“青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魔尊道:“從前,有一只鷹,因為聽聞有一座山有神仙,于是不遠萬里去尋找。但他沒遇到神仙,性命垂危之際,一個小鬼救了他。
那小鬼無奈的很,總欺負它,叫他黑烏鴉。天天克扣他,讓他漫山遍野挖土豆抓蟲子。
他原想著,等他修煉了人身,定要抓住那小鬼狠狠打她一頓。
有一日,他見一天師上山,怕天師傷害小鬼,便故意引他離去。
誰知道此去,遇上了一個魔頭,魔頭渡他入了魔。
后來,他成為了人人害怕的魔頭,他還得罪了天界,他自知打不過天神,便找到那小鬼,將心給了她。
誰知道,等他回去之時,那山沒了,小鬼帶著他的心走了。
他用盡四百年設了局,終于在四百年后找到了小鬼。”
我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小鬼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
難道她能穿越時空嗎?
魔尊說到這里就不繼續說了,他問我:“青衣,你叫我一聲黑烏鴉。”
我皺眉,這個詞好像不是一個很好的詞,可我很怕他失望。
于是開口道:“黑烏鴉。”
他突然笑起來,我從未見他這樣笑過。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說:“以后,無論你是誰,不要忘了這句詩好嗎?”
我是青衣,我記得。
后來梨沙來了,她給我吃了一顆丹藥,我便覺眼前一黑。
我在夢里看到手腕上有一道紅繩,南魚?
我是南魚。
“小鬼?醒了?”上神摸了摸我的額頭,問道:“要喝水嗎?”
我搖搖頭,感覺頭疼得厲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被人強行抽走一般。
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花燈,看到一塊玉。
再去想,又什么都沒有。
“先生醒了?”梨沙走過來,恭敬道:“先生不用擔心,只疼一會兒就好了。現在是入鏡花水月留下的后遺癥,它會強行刪掉你在腦袋里的記憶,所以會有些疼,但沒有什么實質性傷害的。”
說話間殘殉也來了,我看著他,腦海里也有一個模糊的畫像,那個聲音“無論你是誰?不要忘了這句話好嗎?”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捂著頭,疼得十分厲害,漸漸的,這些字也消失了,頭不疼了。
我只記得我走的時候,朝上神說:“我會回來的。”
“上神,我沒騙你吧,我回來了。”我朝他揚揚眉道。
他給我掖了掖被子,“小鬼,好好休息,明日醒來我們便回去吧。”
殘殉遠遠看著我,居然沒有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人模人樣的站在那兒,負著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梨沙已經出去了,上神也站起身準備出去了。
殘殉突然喊道:“風月,這魔界陰氣好重我好怕,晚上我去你房里睡吧。”
我……
我可以挖了他的心嗎?
第二日離開魔界時梨沙來送我們,清河在魔界掘地三尺找人,檜木領了命去萬鬼城尋找,因而沒能來。
梨沙送給我一個指節般大小的琥珀,里面有一株藍色的風鈴草。
我謝過,問:“所以養心成功了嗎?”
梨沙點點頭,她很是認真地看著我,“我原來一直以為魔尊喜歡青衣,如今方才明白。其實傳聞魔尊借了青衣的心,誰又知道,青衣原本是養不了......”
“罷了,先生不是問我為什么感覺青衣是個人卻沒有人氣息,是因為其實她早在四百年前就死了。我將她體內的心換給了魔尊,那會兒她就死了。”
“不過后來,魔尊背著眾魔,用圣蓮蓮藕給她做了一顆心,所以她身為人身,卻有魔氣,她擁有的記憶情感,不過一直停留在養心之時。
“其實那衣冠冢是我建的,我研制很多藥,不停給青衣加入記憶,但是是沒有感情的記憶。其實,鏡花水月是有主人的......”
“小丑魚!”殘殉打斷她道:“走吧,回去晚了沒飯吃的。”

南魚晚
卷總結:殘殉篇結束了,等一個人四百年算不算久?殘殉和連城是我這本書里最喜歡的兩個男性角色,一個愛而不得,一個得到不珍惜,都很可悲。但我依舊很喜歡他們,連城不會因為失去所愛便一蹶不振,依然為所愛去改變,去成長。殘殉會是怎樣的結局我還在猶豫,守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的心早在被那只鬼救下的那天起,就不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