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接了這么一句話,衛燼以及眼前的柳俠,神色巨變。如果此人真要這么說的話,那么衛燼可就是在誹謗朝廷了。這可不是隨便鬧著玩的,弄不好在場的相關人員,都得被帶上公堂。
然而,衛燼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神色,仿佛沒聽到那些話一樣,卻是循聲望過去,發現圍觀之人中一名少年,長得尖嘴猴腮的模樣,一臉的壞笑:“諸位請聽,‘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這兩句詩讀起來仿佛使人置身于農田之中,感受著農籍之人的辛苦勞作。然而,這后面兩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很明顯是暗有所指。至于說的是哪些人,我看分明就是在諷刺當今皇族,誹謗朝廷,以求自己的清高?!?p>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嘲笑寒門難出才子的關嘯天。
“關公子若是不說,我還讀不出這些意味來。農籍小子也太大膽了,竟然敢寫出這等誹謗朝廷的詩句?”
“西門公子有什么見教?可否也是這么想的?我看這衛燼,就是在信口開河,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說話沒輕沒重!”
“農籍之子,就好好的種田去,摻和什么科舉?免得將來步入了官場,得罪了那些皇族,掉了腦袋都不曉得什么原因?!?p> 關嘯天的言語落下,眾人便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將目光集中到了衛燼身上。就連剛剛接下報名費的管家,也是臉色難堪起來,霍家私學的開辦,豈能允許這等信口開河的狂徒出現?
“衛燼,你的詩句,你須得給大家一個解釋,不然真要鬧將起來,我也要受你的連累?!绷鴤b的臉色很不好看,排著隊伍的公子,哪一個沒有深厚的背景?雖然說不上是家族里有人手眼通天,但總歸會和鎮子上或者是縣城里的一些大人,有些關系。
如果衛燼的這首《憫農》,連帶著剛剛關嘯天的解讀,一起傳到了那些大人的耳中,恐怕誹謗朝廷,意圖悖逆的罪名就得坐實了。而恰好,這始作俑者卻是柳俠,因為如果不是柳俠提議,衛燼也不會作出這首詩來。
聽著眾人的指責,又是望著柳俠有些慘白的神色,衛燼呵呵一笑搖了搖頭道:“關公子,你說的這些,純屬你的猜測,當今皇上,上體天心,下恤黎民,朝中眾官也是廉潔奉公,怎么會像你說的奢靡無度?莫非,你對朝廷不滿,故意拿話語來造謠?若是如此,你豈不是意圖悖逆?”
這話一出口,原本臉帶微笑的關嘯天,瞬間神情凝固,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決然沒有這般意思,都是你誤解的!”
“那看樣子,是關公子誤解了我的意思了?!?p> 這農籍小子的口齒竟是如此的伶俐?
衛燼的話,不禁讓圍觀的眾人側眼相看,尤其是管家,更是神情一愣,這小子倒是聰明,與這些富家公子有的一拼。
“再者,我身為農籍之人,自幼與土地打交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自然不敢浪費。而且,這后兩句,也是我父親大人于吃飯之時每天絮叨的內容,一餐一粒米,都得珍惜,因為這其中浸透著自個兒勞作的艱辛?!?p> “誠然,關公子若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我想你大概是在家里待得太久,沒有去過田間地頭。倘若真是如此,這將來與天下才子爭奪風華榜名額的時候,施政科目中‘治農’一項,你恐怕要不合格了?!?p> 如同柳俠之前所說的那樣,詩詞僅僅是科舉的一部分,而科舉也僅僅是青云風華榜的一部分。畢竟,能夠在青云風華榜上留名的人,詩詞之道只不過是小菜一碟,哪怕是衛燼口中的“治農”一項,也僅僅是人家隨手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此之前,通過記憶了解過青云風華榜的上榜要求后,衛燼都不禁有些嘆息,就算有著書山,自己也未必能夠上榜。這分明就是將來為官之后的政績考核榜單,考核優異者上榜,考核不通過的則會被罷官免職,而考核成績平平的,則一輩子默默無聞,毫不出名,更不用談上榜的資格了。
“你……”關嘯天此刻滿臉已然被漲得通紅,憋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衛燼,因為衛燼說的都是事實。
不論是官學讀書人,還是私學出身的學子,要說他們心中沒有爭奪風華榜的想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管你身家多高,只要存有這個心思,那就得接受風華榜九科二十五項考核,治農就是其中的一項。
然而,風華榜的考核也是殘酷的,如果有一項在最終評定的時候,出現不合格,那么將會被永久地取消參評資格。事實上,在所有不合格內容中,治農往往是比例最高的。
衛燼之言,顯然是戳中了關嘯天的痛處,或者是所有富家公子的軟肋,生來就含著金湯匙,誰又下田種地過?
“咳咳,關公子,很明顯衛燼沒有這等意思,你就不要多想了?!绷鴤b聞聽衛燼所說,又見得關嘯天臉色通紅,憋不出話來,不由得尷尬地笑了笑,上前打著圓場,“你父親關督學,就是曾經因為治農一項不合格,而被剝奪了青云風華榜參評的資格,你難道想走他的老路?”
聽得柳俠的話,衛燼原本對關嘯天的來歷還有些揣測,現在瞬間明白了過來,原來他是官學督學關締才的兒子,怪不得剛剛看時,與之有些相像呢。
好嘛,冤家路窄,弄不過老子,還弄不過小子?
“原來是關督學的公子?哦,看樣子是真的沒有去過田間地頭,不懂得農籍之人的辛苦。”
衛燼有些輕蔑地笑了笑,既然是關締才的兒子,那自己也就沒必要給他留面子了。他心里清楚《憫農》詩歌的深層意思,本就是在諷刺統治者,但現在是從衛燼的口中說出,他是原創者,他才是解讀這首詩的權威。
“你既然這么瞧不起農籍之人,又對我這首《憫農》有如此的誤解,想必就是你自己解讀的那樣,家中奢靡無度,鋪張浪費,像你這等的富家公子,我瞧不起你?!?p> “嘶——”一些公子聽得衛燼此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我的乖乖,這是何方的農籍之人,竟是如此的傲氣?
“咳咳,諸位公子,還是別爭了,這時間也快到了?!惫芗也煊X到一絲不妙,若是自己再不阻止,恐怕嘴炮吵了起來,就沒休沒止了,誤了考試,他可擔當不起,“關公子,還是回去排隊吧,免得亂了順序?!?p> “哼!”關嘯天順著管家的話,冷哼了一聲,便是瞟了一眼衛燼,“走著瞧?!?p> “他是關督學的公子,與他父親一樣,品行極差,嘴巴陰損,你只當他說的話都是一堆狗屎就行了?!?p> 眾人繼續排隊,柳俠恰好在衛燼身后,見著衛燼神色有些冷淡,便是上前輕聲耳語。
“他父親是官學督學,握著一群學子的生殺大權,還是別惹他的好?!?p> 聽得柳俠的話,衛燼收斂起自己的神色,心中卻是變得極為狠厲。若是他與關嘯天都考上這霍家私學,那么自己有的是辦法來惡心這家伙。
官學白鷺書院門前的那一幕,衛燼可還沒忘記,既然沒辦法整老子,那就整一整兒子,哼,讓你狗眼看人低!
隊伍再次恢復到先前安靜的狀態,管家在收好報名費并做登記之后,待得梆子聲響,方才將眾人放進考場。“鏗鏘——”一聲,朱紅大門關閉,私學考核開始,私學書院重新恢復到了安靜的樣子。
衛燼坐在霍家私學的考場中,望著桌子上的考卷,不禁頭皮一陣發麻。
私學的考試,果真是與官學大不相同,想要考上,不憑真才實學,那是極難成功的。
官學畢竟是面向于平民大眾的,所考察的內容,僅僅是蒙學之中所學的;但是私學卻不一樣,除了蒙學相關,還有一些諸如畫道、茶道、花道、兵法等等青云風華榜上的科目。
衛燼瀏覽著試卷上的題目,這與官學入學考試相比起來,難度增加的不是一點兩點。換言之,就算是官學的入學測試的首名,前來做這些題目,也未必做得出來。
蒙學所學的內容,衛燼根據記憶,很快就完成了。雖然身體原本的主人,學的不咋地,但衛燼經過前些日子的適應,已經將所學知識融會貫通,不成問題。
“這一題是兵法,竟然要根據實戰案例,進行分析其中所涉及到的兵法謀略?!毙l燼做完第一部分蒙學的試題后,就遇到了難題,“中漢年間,夏正平派遣使者出使雍王……其后,收西羌兵,敗襄王……”
腦海中的書山快速翻動著,很快就呈現出《孫子兵法》等兵書的內容。
“這一計是瞞天過海,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需要一大篇章來分析,有點頭疼?!?p> ……
霍家私學的考試持續了兩個時辰,方才結束。衛燼走出考場,與眾人沒有什么交流,就趕著去了趙家,趙家私學也在今日考試。
又是在考場中呆了兩個時辰,等到天色黯淡下來后,衛燼方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的方向走去。今日連著兩場考試,著實累得夠嗆。不過好在,有著書山的協助,衛燼很多東西都能夠做出來,當然結果如何,卻難以知曉。
畢竟,在和候考的眾人交流之后,衛燼發現,就算自己有著書山,也未必能夠比得上那些自小接受風華榜訓練的富家學子。書山,只能給予自己相關的知識點,卻不能給予自己解題分析的能力。
然而,所謂書山有路抄為徑,不抄白不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