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夫本名劉二根,就是從這天起,老夫打定主意,再不做老二、老三、老四,只做老一,遂改名為劉一!”
大宋末年底層江湖的血雨腥風及平民百姓的苦不堪言,在劉二根眼睜睜看著青梅竹馬的翠兒被人凌辱致死,在劉二根從個單純善良的鄉間小子變成個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的劉一,在劉一因為一本密卷而眾叛親離、死里逃生后變成江湖郎中劉一手,在無數和劉一手同樣命運同樣故事的人身上,真實的讓人絕望。
“你以為我遇到陳言就是交了好運?不!那只是我厄運的開始!”
楊燁面前的畫面,久久停留在一張玩世不恭的臉上,那是張和陳志航一模一樣、連眼角的一粒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的臉容。
陳言和陳志航兩個相隔千年的人物,奇異的在楊燁意識中重疊在一起。
“老夫像個孤魂野鬼般游蕩了千年,老天有眼,又給我遇到他!我就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聽著人狼顛三倒四的控訴,楊燁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他看來,人狼記憶中的陳言和陳志航長的一模一樣,無非是因人狼見到了陳言后裔的陳志航,且在陳志航手上吃了大虧,所以兩段記憶形成了局部的融合,更加深了他對陳言的憎恨。
“那個,老兄,能不能說說,陳言到底怎么害了你?”
人狼沉默良久,若不是楊燁眼前的畫面依然還是陳志航那張越看越欠揍的臉,他甚至懷疑人狼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他的意識。
畫面驟變,人狼正向著一座孤崖走去,孤崖盡頭的山風里,正佇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待人狼走上近前,那人回過頭來,面容卻是一片模糊,讓人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是誰。
“老劉,我去看過了,那里只是另一個輪回罷了……”
那人的聲音里是無盡的悲哀和絕望,那是心如死灰的無波無瀾。
“這怎可能呢?”劉一手訝然反問,“他不是已經過去那邊了嗎?”
那人搖頭,以更加苦澀的聲音道:“他那樣的人,去到哪里都可以一直不停的征服下去,是不是下一個輪回,輪回之后是否還有輪回,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有征服,不斷征服不同的人和事,只有征服……”
劉一手頹然蹲下,接著跪坐于地面,抱頭道:“那我們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那人也蹲下,埋頭看著劉一手面前的地面,“但我不想留在這里,更不想去那里。”
劉一手猛的拎住陳言的衣領,將他從地上粗暴拽起。
“老夫本來可以死的!老夫本來可以享受十年榮華富貴后就死的!你答應過我的!”
人狼的咆哮聲越來越遠,楊燁也再看不到他過去的記憶,但他卻無法從中回神,腦中只茫然的回蕩著一個詞,輪回……
不知何時,楊燁已從坐定狀態醒來,但他卻感覺人生似失去了動力,因為如果繼續修煉下去,似乎也終要面臨人狼的困境,不繼續修煉,則注定要平淡直至麻木過完一生。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可怕的輪回……
敲門聲響起,楊燁起身披上睡袍,開門。
“聽到你呼吸聲恢復正常,知道你出關了,”鄭博臉上的笑容變成訝然,“什么情況,怎么弄的臉色這么差?”
楊燁深呼吸一口,努力壓下腦中亂糟糟的各種負面情緒,道:“其他人呢?”
鄭博肅容道:“欲速則不達,燁哥兒不要逼自己太緊了,另外,白龍衛極可能出動供奉,我們只要頂過這幾天就好。”
楊燁苦笑搖頭,卻無法解釋真正擔憂的問題,只好請鄭博稍等片刻,洗漱更衣后,隨他一起去和常珍珍、趙庭風會面。
甫一見面,趙庭風便以銳利眼神盯著他道:“你已是我們這個臨時小隊的指揮,有什么計劃?”
楊燁愕然看向三人,道:“什么指揮?”
“張組長昨天傳來指令,著我們四人組成臨時小隊,繼續跟進人狼的案子,但一切聽從你的指揮。”
楊燁看向說話的常珍珍:“昨天?”
鄭博以手扶額,道:“看來我們的指揮大哥已經閉關閉昏了頭,前天一早林組長和張組長返回上京,其余人等就地解散,只余我們四個,現在是下午三點二十,明白?”
楊燁這才找回時間概念,苦笑問道:“林組長他們還有什么指示?”
“沒了,”鄭博攤手道,“所以才問指揮老哥你有什么計劃。”
楊燁茫然看向窗外,盡管知道林子穆正潛伏暗處,等待人狼露出破綻,但人狼已經來過,林子穆卻不見蹤影,身邊的三位戰友,又是根本不了解人狼可怕之處的初生牛犢,這讓他生出孤立無援的可怕感覺。
他心中一動,快步走出這間小會議室,邊走邊說道:“我們去找陳志航!”
陳志航和陳慈航兩姐弟,正坐在大草坪邊緣的峽谷邊上,邊燒烤邊看著大草坪上熱火朝天的建筑工地,說笑不停。
“你們來的倒是時候,這一波雞翅膀剛到火候,自己動手吧。”
陳志航丟下手中竹簽,滿足的嘆息一聲,靠在藤椅背上,取了張濕巾,一邊擦手一邊踢開身旁的便攜冰箱,繼續說道。
“誰比較在行,當一下廚師,抓住我姐的胃,說不定有驚喜哦。”
經過幾次接觸,楊燁四人哪里還不清楚陳志航時而正經、時而十分不正經的行事作風,只當他的話是耳邊風,刮過就算。
楊燁耐心等待陳志航把手擦的干干凈凈,才開口說道:“冒昧前來,是想請教小公爺一些問題。”
陳志航把濕巾隨手丟開,翹起二郎腿,道:“呦呵,這是又來請我協助調查是吧?行,沒問題,有什么問題盡管問。”
楊燁無奈道:“絕非協助調查,而是真心想要請教二位幾個關于令祖文正公的問題。”
“陳言?”陳志航嗤笑一聲,道,“他有什么好問的,直接去翻歷史課本不就得了。”
陳志航對自家老祖陳言的態度,大大出乎楊燁等人預料,因華夏文明當中,追孝祖先乃是基本的道德約束,即便陳家兩姐弟行事再怎么無所顧忌,也不該在這種問題上夸張出格。
楊燁干咳一聲,問道:“請問陳兄,令祖當年是歷史記載的壽終正寢,還是另有隱情?”
陳慈航輕咳一聲,將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后,慢悠悠點了支煙,吐出個渾圓的眼圈,才說道:“你真以為他是劉一手?”
楊燁頓時為之色變,不用去看,也知道三位同伴驚疑的目光正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作出合理解釋。
唯有苦笑道:“陳姐真厲害,昨夜我確實再次遭遇人狼,且從他的精神能量中,截獲部分記憶片段,但事后怎都無法把他和那位鼎鼎大名的國手神醫劉一手聯系起來,所以才來打擾。”
陳慈航嘴角勾起一抹怪笑,顯然已經洞察楊燁的謊言,但卻并不拆穿他,反而給了他個“小弟弟你很不乖哦”的眼神。
說道:“劉一手晚年沉迷于丹道,試圖以無上丹方成就不滅內丹,最終死于丹毒。”
陳志航插嘴道:“還是陳言給他寫的墓碑,就葬在我們陳家祖墳,哦,應該說是遷居巴蜀以后的新祖墳,第一個埋進去的,就是這個劉一手,第二個才輪到陳言。”
楊燁硬著頭皮說道:“據聞令祖曾將一生大小事務,編寫為一本傳世之書,不知可否借閱?”
陳慈航彈掉煙灰,眼神投往楊燁等人身后的工地,道:“小弟弟你主意打的真不錯,那本書說是自傳,實則是家祖一生修煉心得,你確定要借閱?”
楊燁當然知道這本蜀國公自傳在坊間的名頭有多響,更知道在當世人心中,它確是本可以指導人修煉成仙,如祖帝和陳言般飛升而去的奇書,以他現在的修煉情況,被人誤解實屬正常。
“陳姐請放心,我可立誓,只翻閱關于劉一手生平的部分,其余內容絕不看半眼!”
楊燁緊緊盯住陳慈航雙眼,但精神高度緊張集中的他,同時感應到鄭博和常珍珍的目光,正從兩側射進他眼角,趙庭風雖閉目而立,卻將全部精氣神牢牢鎖死在他身上。
他分明感覺到,三人對他的好感和信任,正因他的隱瞞實情而飛速崩解,但目前的局面,正是他人生當中破天荒頭一次遭遇的復雜情勢,此時他才深刻感受到經驗閱歷的重要性,亦或是一個可言傳身教給他妥善應對方法老師的寶貴。
然事已至此,他唯有先搞清楚人狼和劉一手的關系,才能在是否道出實情一事上做出最佳選擇。
“小老弟,別開玩笑了,發個誓就可以借閱別人家的修煉功法,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陳志航說完,起身頭也不回走向工地,只剩陳慈航默默坐著,任憑手中的香煙裊裊,不知在考量什么。
常珍珍忽然上前一步,神態異常堅定說道:“我用家傳《觀星訣》全本和你換!”
趙庭風聞言怒哼,轉身展開腳法,幾個呼吸后消失在來路盡頭,引得陳慈航一雙美目追著他背影而去。
鄭博輕嘆一聲,用力捏緊楊燁肩頭:“兄弟,你欠我們大家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