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慧特意洗了一些葡萄放在客廳招待小朋友，大家都爭著挑又大又好的吃，可立夏專撿散落的最小的，還吃得一臉陶醉，開心得眉眼都笑彎了，同時兩只手臂伸得直直地剝葡萄皮，生怕果汁弄臟衣服。看在肖月眼里簡直就是一出滑稽劇。事后，肖月終于忍不住問二嬸：“二嬸，立夏是不是有點傻。”

　　何曉慧也疑惑立夏為什么撿差的吃。立夏有些委屈地癟嘴說：“是您說要把好東西讓給小朋友。”何曉慧內心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恨不得拿起喇叭到街上吼一聲，瞧瞧，我把女兒教得多好。何曉慧難得地表揚了立夏：“乖。”只是何曉慧也沒想到，教育女兒的道路上偏偏有人在拖她的后腿。

　　相對于立夏的傻，肖月的鬼機靈也是遠近聞名的，加上糖酒副食品公司主任女兒的光環剛進小學就被老師夸難得的聰明，很有些虎父無犬子，還被選為副班長，管理同學也有模有樣，只是每次考試成績很一般，班主任說那都是因為粗心。

　　生活中，肖月可一點兒不粗心。放暑假，姐妹倆把紗巾披在身上，肖月還偷用張麗的口紅在額頭中間點了一個紅點，覺得漂亮極了，故意在家門口街邊讓過往的人看到。肖月當皇后，立夏跪在肖月旁邊給她扇扇子當宮女。兩人靠得很近，隨著扇子的風，還帶著立夏身上的乳香味，真好聞，肖月使勁地不停吸了幾口氣，不像自己身上，偶爾能聞到的也是汗味。

　　肖月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用手按住了晃來晃去的扇子。循著視線看過去，街對面有個年輕的小偷正用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夾路人的錢。肖月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眼見小偷準備離開，肖月馬上拉起立夏的小手，說：“走，去那邊玩兒。”一路緊跟著小偷。

　　八十年代末，抓小偷很嚴，一般贓物偷竊了贓物不敢隨身帶著，以免被發現。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風聲過了再來取。小偷走到和平街尾，那里有一條幾乎干涸的河和一座很大的橋。小偷身子一躍，跳到橋洞下，挖了一個坑，把偷來的錢埋進去。兩個小孩藏在橋上，注視著這一切，驚恐地大氣都不敢出。

　　立夏剛用口型喊道：“姐姐……”就被肖月捂住了嘴，瞪了她一眼，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個噓聲手勢。

　　小偷埋完以后，機警地四周看看，又在原地徘徊了良久，最后，把周圍的一些垃圾石頭故意扔到藏錢的土堆上想要掩人耳目。立夏蹲得小腿發麻，一屁股坐到地上。肖月比上課還認真，紋絲不動，緊緊地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等小偷走得看不到人影了，肖月直接躺下身子，一邊手扯著樹木的藤蔓，試探著滑到橋洞下。立夏站在橋上，焦急地看著肖月，看了一眼到橋洞的斜坡，又看了眼身上漂亮的公主裙，一層一層的，小朋友都想要一條這樣的裙子，轉圈的時候像花一樣。可是這樣滑下去會把裙子弄臟，忙喊肖月：“姐姐，不要過去，媽媽說河水要把小娃娃沖走。”

　　肖月根本顧不得這些，沖到小土堆前，三兩下扒開上面的垃圾石頭，錢卷成一小卷，最上面是一張十塊的，然后五塊的，甚至還有一分的，各種大小的都有，大概有四五十塊，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的肖月，夸張地張大嘴驚嘆：“啊——”朝立夏揮手，大吼：“快過來！快！”

　　肖月一招手，立夏馬上滑到橋洞下，根本沒考慮過裙子的問題。

　　肖月興奮地拿起這堆錢，機警地四處看看，抽出十元的，拿著這張錢故意扇了扇立夏的肩膀：“我們發財啦——”大笑起來。

　　立夏也跟著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很好看，開心地說：“我們是交給警察叔叔還是交給大人啊。”

　　肖月又露出那不屑的表情：“白癡。”肖月抽出一張兩元，又把這堆錢卷起來，看了看四周，眼珠轉來轉去，跑到離河最遠的地方，也挖了一個坑，重新又把錢埋了進去，動作之迅速，立夏尚處于懵懂狀態。

　　肖月手扇著兩塊錢，洋洋得意地走過來，看著傻兮兮的立夏，有些同情地問：“你真沒吃過冰棍？”

　　立夏堅定地點頭：“沒有，媽媽說會拉肚子。”

　　肖月：“那我們去買冰棍吃吧。”

　　立夏驚喜地兩眼放光，馬上又黯淡了下來：“可是……”

　　肖月不耐煩地斜了立夏一眼，厲聲說：“不準告訴你媽，我們撿錢的事誰也不準說。”

　　立夏低著頭，沒吭聲。

　　肖月：“肖立夏，你要敢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叫其他人也不和你玩。”

　　立夏趕緊保證自己絕對不說出去。

　　兩人找到賣冰棍的小販，買了兩只冰棍，肖月還幫立夏撕了外皮的紙，特意叮囑她，不要讓冰淇淋的水滴到衣服上，要不會被二嫂發現。

　　立夏小心翼翼地用舌頭舔著冰棍，邊對著肖月傻笑。

　　肖月得意地問：“好吃吧？”說著咬下一大口，冷得喔喔叫。

　　立夏：“太好吃了，謝謝，姐姐。”

　　肖月：“這有什么，明天我們又買，我們天天都買。”

　　立夏激動地跳了起來，結果不下心踩到了小石頭，跌坐在地上，幸虧護住了手中的冰棍沒落到地上，“哈哈哈哈，冰棍還在。”立夏拍裙子后面的灰，轉頭就看到何曉慧推著自行車瞪著她，嚇得手中的冰棍啪——地掉在了地上。

　　何曉慧問：“誰給你買的冰棍？”

　　“姐姐。”

　　“誰給你們的錢？”

　　肖月搶答道：“我們在地上撿的錢。”

　　“哪兒地上撿的？”

　　肖月想了想，臉不紅心不跳地指了指不遠處，說：“就那邊地上撿的。”

　　“地上撿了錢應該交給大人，誰讓你們去買冰棍。”

　　肖月也傻眼了。

　　立夏看了眼地上的冰棍，很委屈地喊道：“我們才不是在地上撿的，我們是在洞里挖出來的。”她可以挨罵，可不能連姐姐都被罵，只是她的義氣辯解讓肖月感覺快暈過去了。

　　肖月最終不得不清楚地講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卻讓何曉慧憂心忡忡地一宿沒睡著。

　　夜色中，何曉慧坐起身子，扭開了床頭的燈，看著睡得滿臉通紅的立夏，此時的她思緒復雜。連小偷都趕跟蹤，還拿了小偷的錢，偷偷去買冰棍，這和她平時的教育的安全，不是自己的東西堅決不能要，不能吃冰棍，再看看脫下來放在凳子上的已經劃破的裙子，對，還有愛惜東西，等等這些，都完全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