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霍啟恩短時間無法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太多前所未聞的事情就像大壩泄洪一樣,轟然間就成為公開的秘密。
查瓦利的語氣不疾不徐,“就算霍啟恩所說的活不長久、需要獲得比賽的勝利來彌補都是真的,那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大混蛋的事實!只顧自己的死活,只顧自己的工作,只顧自己的感受。”
還沒等霍啟恩反駁,查瓦利就指著蘇東陽說:“蘇東陽,你也別急著要教訓我,你是不是把霍啟恩當兄弟?那霍啟恩為什么不告訴你他取消婚禮的真正原因?為什么不告訴你童韻珊為他傻傻地做過的那些事情?為什么不告訴你比利弗青訓學院其實是歸他所有?為什么不告訴你他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的執教生涯鋪平道路?”
蘇東陽聽完查瓦利的話,一時間也是愣住了,他腦海中又回想起陳唯韜那句句誅心的話,忍不住對霍啟恩說道:“取消婚禮,情有可原;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這些都可以算了,也不是你的錯。我只想問你,比利弗青訓學院真的是由你實際控制?”
霍啟恩艱難地點了點頭,“是,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阿維利諾家族是以我的名義間接開設的。”
“這么說我們星龍體育產業集團花了一大筆錢搞了一個未來之星計劃卻培養了一批普通球員,所有的名聲和利益實際上都被你收入囊中?”蘇東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冤大頭,“我們旗下的經紀人宋君瑤在你的引導下簽下了納比?凱塔、加布里埃爾?熱蘇斯、林良鳴等球員,為你四處奔波,都在你的未來計劃當中?”
蘇東陽說的都是不爭的事實,盡管有一些并非出自霍啟恩的本意,但是他也無法反駁,只好默認了。
“很好,很好,你很好,霍啟恩,我一直覺得你還是以前大學里的那個耿直BOY,今天算是對你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蘇東陽不愿意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頹然坐在沙灘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心疼哥哥的蘇沐然則委屈地感同身受,默默地抓住了哥哥的手。
童韻珊感受到霍啟恩腦海中的能量體傳來內心煎熬、委屈萬分卻又有心無力、無法辯駁的復雜波動,心中也是萬般不忍,慢慢地向霍啟恩那邊移動,想靠近他一點,哪怕能讓他感覺到一點點安心。
“童韻珊,到現在你還想護著他,真是傻得可以!”查瓦利不無惋惜地開口說道,“他對你一點都不關心,也把你當成工具,更重要的是他還向你隱瞞了一個重大秘密。”
這回輪到童韻珊動容了,她停下了繼續往霍啟恩移動的腳步,轉到查瓦利出聲的方向。
“霍啟恩,他其實是間接害死你一家的兇手!”查瓦利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響徹在每個人的心頭,尤其是童韻珊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啟恩無名怒火翻涌,不由大聲怒斥:“查瓦利,少在這信口雌黃,混淆黑白!”
“呵呵,今天就讓大家徹底認識一下霍大教練的真面目。”查瓦利洋洋得意地笑道,“童韻珊,落葉道長并非你的父親,而你的生父另有其人。”
“這個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就像霍大哥一樣,我也是被義父袁風平帶大的,我也把他當成了我的親生父親。”童韻珊聽聞此言反而非常平靜,如果這個她都不清楚,也枉為易學傳人了。
“難怪你會對霍啟恩青睞有加,原來是同病相憐啊。”查瓦利繼續帶著諷刺的口吻說道,“那你可知道你的生父叫童大年,他經營著一家私家偵探社,在追查霍啟恩的身世的時候慘遭神秘力量滅門,也就在同一天你失去了生父、生母和哥哥,你失去了所有至親,你知道嗎,蠢貨?”
童韻珊求助似地將頭轉向霍啟恩,霍啟恩看著那張拼命忍住心中悲痛而變得慘白的臉,自己的心也猶如在滴血,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好幾歲,緩緩地問道:“查瓦利,你偷看了落葉道長的絕筆信?”
查瓦利的面目變得異常猙獰,“不錯,需要我展示絕筆信的圖片證據嗎?嘿嘿,我不但偷看了,而且還請人去核實過童大年一家的慘案。所以我說你是間接害死童韻珊一家的罪魁禍首,你承不承認?”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承認。”霍啟恩似乎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韻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隱瞞這件事的,在絕筆信中落葉道長希望我在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你真相。”
童韻珊不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癱倒在沙灘上,急得扎西頓珠趕緊跑過來托起童韻珊,察看她的狀況。
霍啟恩望了望這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悲痛、內疚、悔恨、自責,種種負面情緒一起涌上心頭,“噗通”一聲便跪在了沙灘上。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的確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只有取得比賽的勝利才能改變這個局面。我為我過去的自私,為我隱瞞了這么多秘密,向所有曾經關愛過我的兄弟朋友鄭重道歉!”
霍啟恩頭猶如搗蒜般在地上磕著頭,涕泗橫流,反復念叨著“我也不想這樣,身不由己”。
桑吉貢布和洛桑尼瑪兩人見狀急忙走上前來制止霍啟恩的行為,只有桑吉貢布還保留一份清醒,“你們這些所謂的兄弟朋友,在今天這個特殊日子就是這樣給霍啟恩賀生的嗎?他真的有做錯什么嗎?他就算錯,也是信錯了人,信錯了卡塔琳娜,信錯了查瓦利,信錯了阿維利諾,信錯了落葉道長,你們敢說這些事情有哪一件跟他有直接關系嗎?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才是最應該被同情的那個人!”
等多吉占堆把桑吉貢布的話翻譯出來后,大家聽完也是反應不一,童韻珊也是醒轉過來反復思索著前因后果,一時間海灘上陷入死一般的靜寂,只聽見篝火燃燒時候的“嗶哩嗶哩”聲。
“漂亮,漂亮,說的真是冠冕堂皇!”暗處又傳來一個聲音。
大家循聲望去,才發現來人居然是鳳鳴經紀的創始人斯科特?李。
桑吉貢布望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呵呵,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啊?”斯科特?李并未繼續理會桑吉貢布,便轉向大家說道,“沒想到今夜如此精彩,你們一個一個地都在對霍啟恩進行口誅筆伐,無理取鬧,無端指責。唐順林先生說的很對,霍啟恩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才是最應該被同情的那個人。”
一句“唐順林先生”聽得大家云里霧里,不知道斯科特?李所言何意,而桑吉貢布和霍啟恩則是瞬間動容,隱約猜出了斯科特?李的真實身份。
斯科特?李非常滿意現場的反映,繼續說道:“但是這句話不應該出自桑吉貢布的口,也就是這位唐先生的口。”
“罷了,罷了,報應終于來了。”桑吉貢布自言自語道,向后一趔趄坐到了沙灘上。
“我先跟大家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33年前的今天,但是那天的中國香港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斯科特?李像是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當中,流出兩行濁淚,動情地說道,“那天我只有17歲,本來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扒手,被一個懷孕的大姐姐抓了現行。她非但沒有把我送到警察局,反而把我帶到她在九龍公寓的家里。她把一個翡翠鐲子遞給我,讓我去當了換點本錢做生意,以后別再當扒手了。沒想到一個殺手突然闖進了大姐姐的家里,不但要殺了大姐姐,還要把我滅口,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大姐姐受驚早產了,一個嬰兒響亮的啼哭聲讓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在奄奄一息的大姐姐和血跡斑斑的嬰兒面前,殺手幡然悔悟,跪在地上痛苦失聲。流血過多的大姐姐向殺手訴說著什么,像是在交待后事。而我則被嚇呆了,躲在旁邊一動都不敢動。最后殺手剪斷了嬰兒的肚臍帶,將嬰兒包裹起來抱在懷里,然后對我說逃得越遠越好,不要讓他再看見我。我恨自己,我為什么那么害怕,我拋下大姐姐不要命地跑了,這一跑就從香港跑到了巴西,而大姐姐的翡翠鐲子就成了我在巴西起家的唯一資產。”
說完斯科特?李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眼淚,掏出一個翡翠鐲子來,遞給霍啟恩,兩腿顫巍巍地跪在霍啟恩的面前,“孩子,你就是當年那個剛出生的小嬰兒,是小老頭的恩人啊!”
“李叔叔……”霍啟恩滿腔的情緒無處宣泄,這時候再也控制不住,抱住眼前的斯科特?李嚎啕大哭起來。
“孩子,李叔叔對不起你,當時我太害怕,太膽小,我沒有去報警,才讓你流離失所。”斯科特?李愛憐地拍了拍霍啟恩的后背,轉而指向桑吉貢布道,“桑吉貢布,也就是唐順林,他就是當年奉命來殺你母親霍珍的兇手。雖然他對你有養育之恩,但是你也不能認賊作父,任憑這個將你媽置于死地的兇手逍遙法外。”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更讓所有人始料不及,都怔怔地望著桑吉貢布、霍啟恩和斯科特?李三人。
桑吉貢布則是一瞬間頭發全部變白,臉上死氣彌漫,如釋重負地說道:“孩子,對不起,他說的都是真的。只恨我當時財迷心竅,當年才會奉命來殺你們母子倆。所以你出生后我在痛苦和內疚中茍活了33年。盡管將你養大,我依然無法原諒中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后來才躲到XZLZ縣成為一名普通的巡護員,改名叫桑吉貢布。我好幾次決意尋死,深入狼群,跟狼搏斗,卻大難不死活了下來,成為牧民們心中的保護神,還在林周娶妻生子。沒想到天理循環,報應不爽,33年后還是讓我與你重遇了,今天又與這個當年的小兄弟重逢。我沒什么好說的,唯有一死才能洗清我的罪孽。”
“洛桑尼瑪,不要恨任何人,這是阿爸咎由自取;記住霍啟恩永遠都是你大哥,阿爸在生時無法完成的救贖,希望你能幫阿爸完成!”唐順林說完便盤坐在沙灘上,面向篝火堆,口吐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吽”,閉上雙眼,溘然長逝。
年輕的洛桑尼瑪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平靜,跪倒在唐順林的遺體前,不停地磕著頭,一邊吟誦著藏族經文。
霍啟恩望著唐順林的遺體,神色復雜,天人交戰,良久才鄭重地跟洛桑尼瑪跪在一起。
斯科特?李也是唏噓不已,畢恭畢敬地做了一個揖,隨后便轉身離去,口中還不停念叨:“塵歸塵,土歸土,就讓一切隨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