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正蒙蒙亮，但是東坊內的人們已經起了個大早，到集市上趕集去了。所以這條街道上并沒有什么人，只有三三兩兩急急忙忙出門的人。
五經看著與不同于晚上人聲鼎沸的街道，撓了撓頭說道：“少爺，咱們要不晚上再來吧？這個時間當家人都出去做工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些不管事兒的婦孺老人?！?p> “這你就不懂了吧？圣人曾經說過，世界上知道八卦最多的就是三姑六婆七大姨八大嬸兒。咱們要找的就是這些大娘們?！壁w惇呵呵一笑，一臉神秘兮兮地笑容，隨后他扭過頭，一臉關切地對著姜楓說道：“楓兒就別去了吧？精神污染，真的。”
“哪有這么夸張？我和奶奶、太奶奶都相處得很好啊。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呢?！苯獥鲹u了搖頭，滿臉的天真。
趙惇有些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說道：“不一樣?。〔灰粯影?！你奶奶和太奶奶那是普通的老人家嗎？”
姜楓卻不以為然，趙惇也只好就此作罷，長嘆了一口氣，視死如歸地說道：“那我們走吧！”
趙惇四下打量了一下，發現一位大娘正搬了個小椅，坐在自家門前，一臉認真地擇著菜籃子中的青菜。趙惇走過去，輕咳了一聲，臉上擠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聲音溫和地說道：“這位姑娘……”
姜楓和五經兩人一聽，都有些錯愕地看了趙惇一眼、趙惇面不改色，笑得無比狗腿，聲音溫柔地快要滴出水來。大娘聽到這話，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放下了手中的菜，捂著嘴眉開眼笑地“咯咯咯咯”笑了起來，“媚眼如絲”地笑罵道：“小伙子嘴這么甜喲~哎呀，我老啦，當不起你這聲‘姑娘’，叫我大娘就是了！”
或許是趙惇這副皮相比較討人喜歡，總之大娘看了一眼趙趙惇之后，頓時露出了慈祥而關切的目光。滿意地打量著趙惇，一臉笑意地說道：“小伙子娶親沒有??？”
趙惇和姜楓一時之間都有些懵，五經在一旁連懵都忘記了。
“娶了，娶了……”趙惇搓了搓手，有些訕訕地笑道。
大娘欣慰地點了點頭，將趙惇拉到自己身邊的另一張小凳上，拍著趙惇的手，拉著家常道：“娶了幾房?。俊?p> 啥玩意兒？！這個問題對于來自現代的趙惇來說，顯然比“結果幾次婚啊”還要有沖擊力。
盡管心中千萬頭羊駝瘋狂來回蹦跑，趙惇還是扯出一個不那么尷尬的笑容，小聲說道：“一、一房。”
大娘一聽，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唉呀！要多娶幾房才好嘛！我看你家世應該不錯，又不是娶不起！”隨后拍著大腿，滿臉怒氣地罵道：“我家那個不孝子，就是不聽我話！只娶了一個。生了孩子之后，那兒媳婦都要騎到我頭上來了！”
隨后大娘開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分享起了她的婆媳戰斗史，從兒子娶親講到孫子上學堂，從自己家雞毛蒜皮的消失講到隔壁街道的老王老孫……趙惇默默地聽著，臉上一直掛著一絲微笑，眼神卻滿是空洞的灰色，聽到大娘憤慨處還附和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分享完了年度婆媳大戲，大娘身心舒暢地長吁了一口氣，神清氣爽，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吐槽了！
趙惇這才默默地用衣袖擦去了臉上飛濺的口水。
這時她才仿佛突然看懂啊了一直默默站在趙惇不遠處的姜楓，打量了一下后突然驚訝地叫道：“哎呀！好俊的姑娘！”
姜楓生得柔弱，看上去有些嬌小，確實很容易討長輩的憐愛。大娘當即就站了起來，拉著姜楓的手仔細端詳她，邊看邊叫嚷道：“哎喲！這小手嫩得喲，這臉蛋俊俏得喲?！?p> 趙惇看著大娘臉上越來越滿意地笑容，心中不安的預感“嘭”的一聲爆炸了，大娘果然問出了那個問題：“姑娘嫁人了沒有啊？”
姜楓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輕聲回道：“嫁了……”她雖然臉頰通紅，但是倒地還是維持著甜美的笑容，聲音嬌羞柔軟，聽得大娘很是高興。
“好好好！”大娘拍著大腿叫道，越看姜楓越是滿意，口中連聲說道：”哎呀，要是我那不孝子娶的是這樣的媳婦就好了！”
我勒個去！這還得了！
“謝謝您的夸獎，我母親對她也很滿意?！壁w惇起身插到兩人中間，淺淺一笑，彬彬有禮地說道。
“呀！你們是夫妻？我還以為是兄妹呢哈哈哈哈?！贝竽锟粗w惇突然插話進來，倒也不惱，反而是滿臉的驚喜，口中笑得合不攏嘴。
我靠……如此惡毒的詛咒。趙惇扯動了一下嘴角，硬笑了一下。
“有孩子了沒？”大娘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依舊是滿眼地欣慰。
趙惇在現代時連女朋友都沒有，還從來沒有被姑姑嬸嬸們問道過如此有深度、如此直擊心靈的問題，腦子當即死機了三秒。姜楓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也是臉紅得不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呵呵呵……還沒有。我們都還年輕，不急?！壁w惇呵呵一笑，面無表情地回道。
大娘的臉色頓時變了，只見她瞪大了雙眼，用那極具土里土氣的洛陽話，滿是痛心疾首地說道：“胡說！生孩子是大事！要早早地開始生，多生幾個！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啊？”
“馬上就要、馬上就要。您說得對，這是大事，耽誤不得?！壁w惇被大娘問得有些無言以對，嗓音發顫著回道。他說這話純粹是為了哄大娘開心，到沒有真的這么想的意思。但是姜楓聽在耳里，臉上又燙了幾分。
一直憋著不說話的五經這時候也終于忍不住了：“少爺，那今天搬進小影樓？”
趙惇眼中殺機萬千，扯起嘴角笑著，笑得咬牙切齒：“交代過你不要說話的吧？”
五經委屈地癟了癟嘴，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眼見大娘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一塊去了，趙惇知道差不多了，便輕咳了一聲：“阿咦……呀哈！大娘啊，其實我是來跟你打聽個事兒的。”
大娘已經被趙惇哄得和顏悅色、滿臉笑意的，聽見趙惇這么說，當即就很好脾氣地應了下來：“什么事情呀？這條街上的事情我全都知道！”說完，她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是……隔壁米行的掌柜娶親了沒？”趙惇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大娘“啪”的一聲一拍大腿，把趙惇嚇了一跳，滿面春風地笑道：“娶了！去年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唉喲，那小子可愛得很喲！他媳婦兒經常來跟我摸兩把牌，只是這兩天倒沒怎么見到了。”
盡管話題被引到了隔壁掌柜的身上，大娘也絲毫沒有覺得奇怪，把米行掌柜家中的情況一股腦兒的端了出來，嘆息著說道：“他娘也是，年紀大，身體也不好，平時還會出來曬曬太陽，唉！最近連太陽都不曬了，可讓我有些無聊了！”
講到這里，大娘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猛然拍了個巴掌，臉上帶著些驚慌，趕忙說道：“哎呀！別是他們家出了什么事兒了吧？我瞧著錢掌柜的臉色這兩天也不太好啊。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上門問問去，畢竟鄰里鄰居的……”
說完，大娘就要起身到錢記米行去，趙惇見狀，這還得了，連忙一把按下了大娘，滿臉堆笑地說道：“哎呀，大娘你別急啊！他們家除了老母妻兒，還有別人嗎？”
大娘歪著腦袋想了想，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沒了。”
“他妻子是不是個子偏矮，很瘦；母親有點胖，還有些駝背？”趙惇將五經昨天半夜看到的兩個人的體型形態說了出來。
大娘聽了連連點頭，口中唾沫橫飛地說道：“對對！他們家可跟我們家不一樣，那個媳婦可孝順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給他娘！”
趙惇一臉詫異地看著這位大娘，什么鬼？難道你不應該好奇我怎么會知道她們長什么樣的嗎？不按常理出牌??！
他輕咳了一聲，面不改色地問道：“那您這兩天半夜有沒有聽到馬車的聲音？”
“有有有！每晚都有！可吵死我了！”大娘一臉憤慨地說著，隨后又揪著趙惇批評起了那些走夜路的人，批評完了之后咂了咂嘴巴，顯然是覺得不太過癮，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念叨起了兩家的油鹽瑣事起來，張家長李家短的閑扯著。趙惇一聽這還得了，連忙起身打著哈哈帶著姜楓急急忙忙地走了。
走出去不遠后，趙惇心有余悸地回頭望去，只見大娘沒了說伴，又坐在小凳上擇起了菜。趙惇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臉劫后余生的表情，拍著胸口說道：“幸好真的是挾持人質，不然我到底為什么要聽、說這么多的廢話??！”
隨后趙惇拍了拍腦袋，扭過頭問著五經道：“昨天那輛馬車去哪里了？”
“馬快，我追不上。車往城南方向趕去了。”五經指了指南方說道。
趙惇挑了挑眉毛，有些奇怪地問道：“啥？武藝高強得連馬都追不上？”
“它繞來繞去的……我追累了……”五經囧著臉，毫無矯飾地說道。
“他們發現你了？”趙惇點了點頭，沉吟了一聲后抬起頭來問道。
五經一臉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這肯定沒有！”
看著五經非常自信的樣子，趙惇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相信他。隨后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晚上不能進出城。城北都是達官貴人，要是被問起不好打發，估計馬車不會回頭。嗯……咱們能調動多少人手？”
這話卻是抬起頭對著五經說的。五經撓了撓腦袋，想了想后說道：“千騎營都聽你的啊。要是不夠，還可以去找霍小將軍幫忙……”
“夠了夠了?！壁w惇點了點頭說道，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有這么多人手就不必排查了，以免打草驚蛇。這樣，你讓他們今晚隱蔽點，分散在各個地方。要是還弄不清楚馬車從哪個地方來，你們就一家家的去查吧?！?p> 五經小雞啄米般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趙惇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千叮萬囑道：“找到之后就守著，什么都別干知道嗎？明早上朝之后再進去搶人?！?p> “是，少爺！”五經一臉嚴肅地說道。
趙惇大手一擺，轉身說道：“走吧，我們回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