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過去,夜幕降臨,天地化作一團漆黑,只有零零星星如金色絲線一般的熔巖河還能看到。
張彬憑借著紅外觀測儀慢慢在狂風中操縱著降落傘,嘗試著落到陳夕身旁。
降落傘的硬化支架,保護外殼能幫助降落傘在如今的狂風和惡劣環境下保持空氣阻力,而且在大氣密度如此高的情況下,即使是有些重也沒什么關系。
但這一帶的環境明顯緩和一些,空氣密度和大氣壓沒有那么過分,氣溫150度左右,所以張彬掉下來的速度略快了。
盡管如此,張彬還是穩穩的落在離陳夕不遠的地方。
他在巖面上硬生生的蹲了一下,但因為隔熱服的保護,有些疼但沒有受傷。
張彬用手電看了看一絲不掛的陳夕,他全身的皮膚看起來焦黑和血紅交織成了一片。
“你不是高等人嗎?”他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
“我又不是神仙……”沒想到,陳夕居然還能說話。
“在我看來你被噴那么一下,飛機,山,云,都沒了,你還能說話,跟個神仙區別也不大了。”
張彬把降落傘上的灰塵抖落,拆下支架,然后用刀將最外層的定形硬殼割掉,用里面較軟的隔熱層將陳夕包了起來。
他注意到陳夕被燒壞的皮膚慢慢脫落,露出里面有些紅的新皮膚,看來高等人果然是對高溫的適應力極強。
但他不知道,陳夕只是被那束光的外圍稍微蹭了一下,已經是極佳的運氣了。
“天黑了。”張彬將陳夕抱起來扛在身上說:“到處都是怪物。”
“……找個地方過夜吧。”陳夕咳嗽著說話,看起來皮膚的燒傷并沒有對他的意識產生什么不好的影響。
兩個人下了山,張彬大致觀察了這周圍的環境。
山下似乎曾經是一片城市,金屬的地基支架還散步在各處,地上的路網還能看到清晰的痕跡。
張彬拿著手電筒向周圍的環境照著,還是能發現一些曾經的人造物品散落在各處,以金屬造物居多。
陳夕抬頭道:“你的通訊器呢?”
“壞掉了,剛才我掉下來的時候離地龍太近,可能被輻射壞了,現在根本打不開。”
“這算什么?屋漏偏逢什么來著?”
“連夜雨。”張彬應道:“你個文盲。”
“太慘了。”陳夕感嘆道:“遇到雨還能活下來寫這句話的人,可能比我現在還慘吧。”
“我真不知道你大學都在學什么,陳夕。”
“怎么了?”
張彬嘆氣道:“寫這句話的人是生活在大射線暴之前的古人,他們那時候的雨下的都是水,跟咱喝的水一樣,水淋到身上怎么可能會死人?爽還來不及呢。”
“我是學人文的,又不是學科學史的,我懂那么多干什么……”
兩人在廢墟中行進,偶爾還能看到地上殘破的白骨,讓人心里發毛。
“那,如果是水雨而不是強酸雨的話,為什么遇到連夜雨還是壞事呢?”
張彬停下腳步問道:“你不是全身都燒傷了嗎?為什么話這么多?”
“我疼,真的很疼,想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
“我不知道。”張彬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古代人,理解不了他們的心態。”
走著走著,前方拐彎處出現了一個標牌,上面有兩種陌生的文字。
“那是什么?”張彬指了指標牌問道:“語言學家,問你呢。”
陳夕看了看,那似乎是大射線暴之前幾十年使用過的世界流行語言和一種當地通用文字,這兩種語言也是如今通用語的主要源頭,在通用語開始由聯合政府主導推廣以后,差不多四十年的時間這兩種古語言的應用環境就很少了。
“這是兩種死語言,跟拉丁文一樣除了學術領域已經沒人用了,下面那幾個字母我不認識,但上面那兩個字是地面和金屬鐵的意思。”
張彬順著標牌指向的方向看過去,有一片部分倒塌的方塊狀混凝土建筑廢墟,但下面的入口還維持了過去的形狀。
“難道是說這棟樓?”張彬有些奇怪的說:“可這是混凝土的,不是鐵的。”
“過去看看。”
“我背你背累了。”張彬把陳夕放在地上,然后靠在標牌桿上喘著氣說:“讓我歇一會兒。”
陳夕動了動,也靠在牌桿上問:“你怎么不用隔熱服助力?”
“省點電吧,還不知道要流浪多久,你是高等人,我可不是,我還要靠這玩意的電活著呢。”
陳夕點點頭,表示理解。
剛才趙離陽說飛機已經飛出了六十公里,那這里離三號城至少也是七十公里的距離了,走這么遠,特別自己還行動不便,真的不知道要多久。
陳夕看向閉著眼休息的張彬問道:“我是高等人這件事,你很在意么?”
“不能叫很在意吧。”張彬應道:“應該說是相當在意。”
“好吧。”
“太不公平了。”他的語氣不太高興:“本來一起長大的,大家都是穿著隔熱服風里來火里去,結果你突然說你不用隔熱服也能活。”
陳夕低頭不語,他知道張彬不喜歡這一族群。
“你爸媽呢?不是說二代人的父母都是二代人么?”張彬問:“就像某種奇怪的血統似的。”
“我應該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不會吧我靠。”張彬瞪大了眼,然后轉念一想,又好像想明白了似的點頭道:“是這么回事,要是你父母是二代人,不早想辦法去空間站上生活了,為什么還在三號城當工人,而且你父母頭發挺多的,沒有禿頭的跡象。”
“高等人的頭發是被燒沒的……不是掉光的,跟你的發際線不是一回事……“
“好了好了你可以閉嘴了。“張彬想摸摸自己的頭發,結果摸到了隔熱服的頭盔。
“我爸,對我挺不好的,我本來以為是我表現不好什么的,現在看來,確實是撿的不如親生的親嘍。”陳夕的語氣有些玩笑的意思,他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云淡風輕。
“沒關系。”張彬寬慰他道:“現在沒爸媽的孩子多的是,反而父母雙全的小孩都是幸運兒了。”
陳夕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那你有沒想過去找你的親生父母?”
“沒有。”
“不找就不找了,養恩比生恩大。”
“嗯。”
兩個人靠在桿子上,眼睛越來越睜不開,張彬迷迷糊糊的說道:“不知道三號城怎么樣了。”
“肯定沒事的。”陳夕說:“地龍都往東邊走了。”
“希望我爸媽沒事吧……”
這時,遠方響起一陣不明動物嚎叫的響聲,讓兩個人都警惕了起來。
“我覺得還是進那個樓躲著好一點。”陳夕指了指那邊塌掉一大塊的巨型建筑,手指還哆哆嗦嗦的。
“我同意。”
陳夕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張彬瞪著他暗罵道:“你會走還讓我背?”
“我剛恢復一點!”
“好了不吵了走走走……”
兩人一前一后跌跌撞撞的逃進了樓,張彬搬了一個放在一旁的鐵網將入口堵住。
樓內很寬敞,但很多塌陷的地方,在一排一排金屬盒子般的機器后,有一個往下的通道。
張彬從機器上跳過去,往通道下看了看,回頭跟靠在柱子上的陳夕說:“這不是就是地下軌道么?”
陳夕恍然大悟,原來過去把這種軌道系統叫做“地鐵”,還真是簡單粗暴。
“聽說地下城都是以地下軌道為基礎建設的,這座城有沒有地下城?”陳夕問道。
“一起來看看吧,我一個人不敢下去。”張彬掏出手槍上了膛,打開手電往下照了照。
陳夕似乎恢復的差不多了,雖然走路有點瘸,身上的皮膚看上去還是很糟糕,但奇跡般的沒有影響到他的總體狀況。
他晃了晃胳膊確定自己應該問題不大以后,裹緊了披著的降落傘布說道:“那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