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可以跟我說說家里的事兒嗎？”隔了很久，元慕云問。

　　元蕓語點頭，說：“人多眼雜，進我房間吧。”

　　實際上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但修者的人多眼雜不是單指有人沒人。

　　進了房間，元慕云看見上次元蕓語擺的小石頭還在。

　　“元家已經沒了。”一進房間，元蕓語直接說道。

　　元慕云頓了數息，好半天才說：“沒了是什么意思？家主呢？”

　　“死了。”

　　“我娘？”

　　“死了。”

　　“家中的婢女，仆從？”

　　“都死了。”

　　“一個活口都沒有？”

　　“沒有。”

　　元慕云沉默著往墻邊走了走，靠著墻，垂著頭，陰影遮住了她，許久之后，她輕聲說：“修者都這么漠視生命的嗎？”

　　“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元蕓語看著她，試圖安慰她，“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這是大千世界的規則。但修者修煉是為追求天道，天道對凡人的保護欲很強，若是傷害太多凡人，便會遭天譴，修者之路也會極難，所以很多修者就算再如何發瘋，都不會到凡界來傷害凡人。”

　　元慕云輕諷：“可事實上楊茂勛他們沒有遭天譴，難道你要告訴我，是因為他們害人害的不夠多嗎？那到底要害多少人，天道才會給他們判刑？”

　　“小姨，我不理解，壞人為什么可以這么猖狂。”

　　元慕云的問題讓元蕓語沉默良久，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很久，最后說：“世間萬物的發展，都是順其自然，天道不可能顧及到每一個人。”

　　元慕云垂著頭，一頭長發掩住她的神色，元蕓語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堅定的說：“天道不會顧及，但我要顧及我身邊的人，小姨，我一閉眼，仿佛就能聽到小翠在我耳邊說‘少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

　　“你說我怎么能不救她？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不會來到這里。”元慕云輕聲說，冰冷之意環繞周身。

　　元蕓語試圖說服她：“命里有時終須有。”

　　元蕓語輕嗤一聲，抬頭，烏黑的眼睛盯著她，說：“小姨，你信命嗎？你如果信命你還修什么道？”

　　“你說，修煉是在追求天道，可我不覺得，我覺得修煉是在逆天，因為天道的法則就是讓人生死輪回，生生不休，可人若是變成修者，便是在從老天的手里奪命，要從天道的手里奪取東西，難道不是在逆天而為嗎？”

　　元蕓語不知該如何反駁。

　　事實上，在二十年前，她就知道了，修煉，其實是在逆天。

　　修者之所以會存在，就是因為人在爭，人道在改變天道，天道不能阻止這種改變，但他也是抗拒的，所以才會有雷劫的存在。

　　元慕云咬著牙說：“小姨，我不信命，無端殺人就該償命。”

　　元蕓語皺著眉，不認同：“世上殺人的人多得是，你不可能一一處決。”

　　元慕云倔強極了：“我沒有那么遠大的志向，我也沒有那么善良無知，我只是覺得，我身邊的人被人這么害死，我不能視而不見。”

　　“我不想日日夜夜做夢夢見小翠在祈求我，求我救她，我明明可以幫她的。”元慕云看向元蕓語，“我知道，小姨你說過，修界很殘酷，死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而弱肉強食更是修界不變的規則，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就算修界再冷漠，我也不能被同化，我得做自己，我有自己的道。”

　　元蕓語忍住罵人的沖動，說道：“你的道？殺人償命嗎？你要知道，殺人償命這件事，在修界幾乎不能實現。實力高的殺了實力低的，有家世的殺了散修，為了資源斗的天翻地覆，死傷無數，這些在修界幾乎時時可見，你妄圖改變整個世界嗎？”

　　“我的道，不是殺人償命，是由心，”元慕云直起身子，不再靠著墻壁，“至于改變世界，我知道，螢火之光豈能捍危太陽之光？我沒那么愚蠢，不會妄圖改變世界。”

　　元蕓語忍不住罵道：“你知道？你知道個屁！你知道你要去殺楊茂勛？”

　　元慕云聽見她爆粗口，有些震驚，但她的嘴比思維轉的快：“不止楊茂勛，還有那個白霜。”

　　元蕓語氣急了：“你可真有病。”

　　元慕云應聲：“或許吧。”

　　元蕓語暴躁：“小翠和你很熟嗎？”

　　元慕云回道：“還行。”

　　元蕓語罵：“還行個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養母那鬼樣子，這婢女你之前應該一次都沒見過吧？！”

　　元慕云更震驚了，瞪大了眼謹慎的看她：“小姨，你知道……”

　　元蕓語冷哼一聲：“知道什么？知道你不是元家人？我還知道你是個女的呢！”

　　元慕云黑黝黝的眼睛轉也不轉的看她。

　　元蕓語咳了一下，說：“誰讓你們說話聲太大，我也不想聽到的。”

　　元慕云冷生生的說：“修者果然不凡，耳聰目明。”

　　元蕓語挑眉：“你也別擔心，除了我沒人知道你是女的，你這身體奇怪的很，不知道下了什么封印，沒人能探看出你的信息。”

　　元慕云：“封印？什么封印？”

　　“不知道，我查探不到，”元蕓語說完，少頃后，反應過來，對著元慕云批評：“你不要轉移話題，我是想說你跟小翠就認識幾天，至于這么拼命嗎？”

　　“不是至于不至于，而是愿不愿意，小姨，我為的不止是小翠，還有我自己。”元蕓語走向她，“而且，不是我先轉移話題的，是小姨你。”

　　元蕓語再次沉默，許久之后，說道：“我說不過你，你愛干嘛就干嘛，別把自己的命嚯嚯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