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默向來是一個善惡分明，知恩圖報的人。從與楚立接觸，結怨，到冰釋前嫌，楚立的為人作風讓他愈發從心底里覺得欽佩。

　　他還三番四次地幫助自己，無論是在加入紅衣使者還是報仇這件事上，他都竭盡全力相助自己。漸漸的，李默默也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回助于他。

　　或許是偶然，又或許是必然，楚立眼中隱藏的悲傷與仇恨，在與李默默相處期間，被他盡收眼底。這讓感同身受的李默默愈發想要做些什么來分擔楚立的痛苦。

　　正因為存在著李默默與楚立之間的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互幫互助，這個世界才至于讓人感到那么絕望。

　　李默默走在人頭攢動的街道上，待會兒就能見到梁竹蘇的激動喜悅依舊掩飾不了他內心對楚立的擔憂。

　　天空已經黑壓壓的暗沉下來，暴風雨前夕的寧靜與沉寂將李默默內心的恐慌無限放大，他低頭快步往春芳閣趕去，內心的掙扎愈發激烈。

　　眼看轟隆隆的雷聲就要伴著刺啦啦的閃電給街上惶恐不安，四處奔竄的人們暴風雨前最后的警告。李默默的心也在此時做了最后的決定。

　　他來到春芳閣的小側門，剛想從懷中掏出點銀子去打點打點兇狠的看門家仆，黑溜溜的眼珠子像是瞧見了什么寶貝玩意兒一樣，倏然放光，再是唰唰那么一轉溜，便露出得意揚揚的目光，瞥了兩眼四個一身橫肉，粗壯如牛的家仆，轉身便往春芳閣的正門走去。

　　正門可不比側門，雖說春芳閣也算是雅俗之地，但也不乏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嫵媚姑娘在二層閣樓樓的欄桿上，盡顯嫵媚妖嬈地吆喝幾聲。

　　那嬌嗔如細雨卻能讓男人內心波濤洶涌的聲音，李默默第一次這么清楚的聽到。

　　一般，他與梁竹蘇的會面都是梁竹蘇改頭換面之后來李默默的屋子見他，他倒也有過幾次暗訪春芳閣的經歷，不過那都是從小側門匆匆而過，然后進入梁竹蘇的閨房，像這么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入春芳閣，李默默還是第一次。

　　樓閣上的一位姑娘像是認出了李默默，嘶嘶幾聲，皺眉一疑，隨后怒色漸深，她邁著輕盈的步伐趕往梁竹蘇的房間，途中遇見不少喝得爛醉如泥的客人，她都竭力維持住臉上極為詭異的癱笑。

　　“小蘇，你的那位相好來了”。她推開梁竹蘇閨房的門，氣咻咻地嚷道。

　　梁竹蘇剛換好衣服，臉上也精心打扮完，正要準備上臺撫音。一聽見那姑娘的話，眸中精芒忽閃，一片驚色之下，無法掩藏的喜悅跳上眉梢。

　　她趕緊將手中的琵琶遞到那位氣惱得臉有些漲紅的姑娘手上，抿了抿瑩潤如水的薄唇，請求道：“藍兒姐姐，能麻煩你替我彈一場琵琶嗎？”。

　　話音剛落，梁竹蘇嘟起小嘴，誠意滿滿，無比萌膩地注視著那位藍兒姐姐的眼睛。

　　藍兒姑娘眉心的幾條細紋皺得更深，疑色道：“你就不擔心他是來找別的姑娘的？”。

　　這個問題本身就顯愚蠢，如果李默默是個花心的家伙，想要試試尋花問柳的滋味，他又怎么會選擇梁竹蘇所在的春芳閣呢？

　　但是藍兒能問出這種問題，也不能怪她。她的內心早已習慣了將自己在門前欄桿上看見的邁步進春芳閣的男子視為放蕩不羈的花心公子哥。平素里，李默默都是從小側門進入春芳閣，這次忽然從正門堂而皇之地走進來，難免藍兒會有這種腦海中固定的看法。

　　這位在風月場所看透了這個世道的姑娘，用她并不高明的睿智表現了她最后的善良與天真。

　　梁竹蘇暗暗抿嘴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藍兒不解之余，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羨慕的眼光。同為淪落風塵的女子，梁竹蘇就要比自己幸運得多，至少她還有一個真心掛念著她的人。

　　想到這，藍兒無奈一笑，接過梁竹蘇手中的琵琶，轉身離去，嘴里叨念著：“我可沒你彈得好”。

　　......

　　一曲愁音肝腸斷。看客不知其中淚，歡笑兮兮；歌女只怨天不公，悲慘凄凄。

　　......

　　不知為何，李默默打心底里有一種卑怯的感受。他現在身上穿的可是紅衣使者的制服，明眼人一看，都要躲得遠遠的。

　　春芳閣中，自是不乏達官顯貴。他們大多仰著腦袋，由幾位姑娘攙扶著，一副似醉不醉的樣子，眼睛微瞇，黑溜溜的眼珠子不時在眼中打轉，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見到熟人，他們或是相視一笑；或是干脆閉上眼睛，免得尷尬。此時，他們的腦袋沒有閑著，手也不閑著，不正經地時不時蹭蹭攙扶姑娘的胸前，或者摸摸姑娘的臀后。

　　這倒不是因為他們見姑娘漂亮于是心有多急，而是他們來到這種地方之后，很快便潛移默化地養成的一種習慣，仿佛這些小動作才是這種場所常客的象征與體現。

　　至于這些個東西到底是誰開的頭，早已無從考究，畢竟風月場所自古就存在。

　　自春芳閣正門進來后，是一片高約半丈，由紅木板砌成的寬敞舞臺，舞臺上，一些身著暴露的姑娘正在自信滿滿地展現她們曼妙的舞姿。

　　舞臺周圍，一雙雙色瞇瞇的眼睛左右轉悠，和一群群濃妝艷抹的姑娘互相看上幾眼。這些顧客一般都是新來的，而常客一般進來的時候就會有相好前來接待。

　　各色各樣的人在舞臺周圍嬉戲打鬧，竊竊私語，歡聲大笑。

　　抬頭往上看，是兩層閣樓，每一層都有十幾間屋子，屋子環繞一圈成圓，過道上也稀稀疏疏站了幾位姑娘。她們本是愁容滿面，卻要裝出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

　　這些姑娘大都上了點年紀，沒有下面那些粉嫩娘子的競爭力，只好在那兒自怨自艾的同時，渴望老天憐憫，讓一些醉醺醺的酒鬼看不清她們的面容，選了她們。

　　李默默的腳步漸漸變慢，像個見了新鮮事物的小孩子一般，這兒瞅瞅，那兒看看，胸膛里一顆撲通撲通的心像是干了什么壞事一樣，不停地碰撞著李默默的胸腔。